都余这一眼本为警告，但对上姓何的小妞一双黑亮如玉的大眼睛却不由得心中一馁，好似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其实说起来，对爱美的姑娘而言，让人家头发炸毛的确是很恶劣的行为，都余本看不起这些跑龙套的小角色，但眼下也是微微有些歉意。
“哦？是这位逍遥谷二少在欺负师妹吗？”
方云华大步向前，盯视着都余，口中缓缓道：“在下武当方云华，阁下大庭广众下欺负一介女流，未免有些小人了吧？”武林人士最爱热闹，纵使大家身份都不低，个个都算是名门正派，但不一会儿也在这里聚拢了一堆。
“麻烦。”都余不想因为争风吃醋这种狗屁倒灶的事和这家伙打架，这里鱼龙混杂，说不定就有游戏者暗中观察，自己要是不小心露了破绽就不太好了。
但要是就此服软却也和荆棘的性格不太相符，他转过头来，却是对方云华理也不理，只是对着天山派的一行人道：“你们说些悄悄话倒也无妨，但最好声音小些，不然让别人听到就不太好了。”
“你！”
方云华从小到大都是武当的明星人物，哪里被别人无视过，他本就想在众人面前英雄救美，眼下更是气急败坏，要不是众目睽睽，真想一招指星摘月夺了这厮的狗命。他强压心火，正道都是有规矩的，说不得就要在此决斗比试一二，然后再不小心误伤，嘿嘿。
方云华正考虑措辞，却听得自己的何师妹轻声说道：“荆少侠说的是，我的师弟师妹们久居天山，见到这么多人一时兴奋，却是孟浪了。我何秋娟在·这里替他们向逍遥谷诸位道歉。”说完便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袅袅婷婷地躬身施礼，和刚才的傲娇少女判若两人。
恩？
都余一时愕然，犹豫了下，也接受了对方的好意，自是退让半步，直承自己错误。
一场风波就此消弭，周围的人见没热闹可看也是三三两两地散开，唯有方云华心中暗恨，对都余愈发不满。
此时寿宴尚未开始，既然风波不再，众人便鱼贯而入，先行见礼。
“逍遥派谷月轩率众师弟为江大侠祝寿，祝江大侠松柏长青，寿比南山。”
谷月轩对着主位江天雄行礼祝寿，都余也接着道：“祝江大侠福如东海，寿比松龄。”
轮到东方未明，他却是一时踟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吉祥话，半天才憋出一句：“好听的话都让师兄抢了去，我就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江天雄愕然一下，放声而笑：“好好好，无瑕子老前辈名师出高徒，个个气宇轩昂，逍遥派后继有人啊。”
在场众人也一同大笑，气氛十分融洽。都余心中腹诽，来之前已经教过小三一句“星辉南辉，如日之升”，临入场这家伙却是忘了个一干二净。
谷月轩带着三小继续向旁座的众人行礼，傅剑寒无门无派，跟着他们只是走个过场，其他人也不以为意，只当是逍遥派的下人仆役。
“卓掌门久见了。”
“好啊，世人都说“逍遥双杰，谷拳荆剑”，我看今日过后，他们倒要为你小子再想个名号了。”
武当掌门卓人清对他们俩吹捧一番，口中只是客气，但看着东方未明却是陷入沉思。
“卓掌门！卓掌门？”
除了给祝寿主角江天雄的大礼，其余与会的掌门派主谷月轩都备了另一份礼物，卓人清见礼过后还没收下礼物，只是看着东方未明陷入思索，谷月轩只好出言提醒。
“嗯？哦，多谢谷少侠送的玉龙鱼……此等大礼，在下却之不恭了。”
卓人清也不推辞，世人都知道他爱玉，虽然略有些贵重，但心中喜爱，他也不作伪饰，直接大方收下。
“我见卓掌门看着我家小师弟神思不属，可是有什么话想对我小师弟说？”
卓人清犹豫几息，洒然一笑道：“不瞒你们说，看你们的小师弟的样貌，倒是和我的一位故人形容酷肖，只是不知你这位小师弟家住何处，父母何人呢？”
东方未明答道：“我家住宣城，无父无母，从小是姨母带大。”顿了下，他充满期待地望向卓人清：“卓掌门……可是认得我的父母？”
“宣城？”是巧合吗？卓人清心中思索，百感交集，但表面上却只是一叹，缓缓道：“略有些熟悉的感觉罢了，应当不识。说起来你们逍遥谷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也没什么好还，你且将这本《太极拳经》拿去，权作回礼吧。”
……
上来就送太极拳，你这老家伙还好意思说不认识？
都余心里是一百个不信，但作为掌门前辈就是有这点好，就算他们看出卓人清所言不尽不实，身为晚辈弟子也不好逼问，眼下只能拖着呆呆接过拳经的东方未明离开此处。
少林无因大师，八卦门商鹤鸣，华山曹岱等人各有回礼，这却不提。
寿宴尚早，几人自江府出来，便从热闹的武林盛事落入了繁华的洛阳人间。
贩夫走卒鳞次栉比，行街小贩络绎不绝，都余发现东方未明自听了卓人清的话之后心神不宁，有意开解，便对着洛阳城中央的小虾米雕像道：“听说你的偶像在江湖中也是个天外流星样的角色，没人知道他父母来历，听说也只是个乞丐孤儿，但他一路潇潇洒洒，仍是立下了不世功业，更留下来一段为世人称颂至今的飞升传说。就说你两个师兄，大师兄的父亲于正邪大战中身亡，老子更是从小没爹没娘，可长到现在也是四肢俱全，身心健康，为何偏偏就你一副死人脸，不是还有我们的吗？”
要说都余这话不算客气，但东方未明心里听了却油然而生一股暖意。的确，不管自己的父母是不幸罹难还是有意抛弃自己，在这个年代，孤儿并不少见，自己确实没必要为此伤神。
谷月轩习惯了师弟的毒舌，心下无奈，转而对着东方未明道：“你二师兄心直口快，说得却都是真心话。你既已入了逍遥谷，那我们就是你的家人。”
一旁的傅剑寒听了是心有戚戚，道：“我也没爹没娘，不过好男儿志在四方，有兄弟就足够了。是吧，三哥？”
都余这才注意到，似乎傅剑寒这小子也是个孤儿，不由哈哈大笑：“看来我们几个还真有缘，要不一起去喝一杯？”
谷月轩咳了一声：“寿宴戌时开始，还是别喝酒误了时间。”
四人边谈边走，不知不觉已经接近了小虾米的雕像，此时迎面突然走来一位年轻书生。
都余只看到这人身后背了一个奇怪的包裹，定睛看去竟然有点像地球上的双肩包，复古的书生服装加上学生式样的双肩包，怎么看怎么别扭。
难道是游戏者，这么嚣张？
未及细想，那人已经发话：“未明小兄弟，多日未见，没想到你已经拜得名师，正式踏上了江湖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徐兄？”东方未明先是讶异，接着却有些不好意思：“当时我不知江湖深浅，对着徐兄大放厥词，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完对三人介绍道：“这是我第一次到洛阳时结识的一位朋友，徐子易徐兄。”
众人闻言都是惊异。
“难道阁下就是传说中的《武林通鉴》作者百晓生徐子易？久仰久仰，我们乃是……”
“先别说，让我猜一猜，这位白衣大侠想必就是逍遥大弟子谷月轩，你身旁这位应该是逍遥二弟子荆棘，这一位嘛……红衣破剑，该是傅剑寒少侠，是也不是？”
傅剑寒目瞪口呆，没想到名不见经传的自己竟然也被认了出来，真不知道是该为自己得意好，还是该佩服眼前人的博闻广志。
“谷月轩，逍遥派大弟子，之前曾在徐州击杀淮河四霸，数月前击溃陕北十三雁，最近更是击杀了恶名昭彰的黑白双煞。”
“荆棘，逍遥派二弟子……”徐子易犹豫了下，看着都余的眼神有些微妙：“虽然并无多少江湖事迹，但却帮助铸剑山庄开启了一条铸兵新路，自身修为更是神秘莫测。”
“至于你，傅剑寒傅少，身负通明武理，剑法超绝，在江湖上虽只是刚刚崭露头角，但却未来可期。”
谷月轩朗声一笑：“果然是江湖百晓生，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啊。”
一见面就捅了别人的底，这种行为不可谓不嚣张，然而此人脸上却溢满了纯真笑容，不像是个知名的武林人士，倒像是个考了好成绩来父母跟前炫耀的中二少年，让人只觉好笑，难以生出怒火。
徐子易收敛笑容，缓缓道：“我的笔，只书值得记录之事，只写值得铭记之人。我相信，诸位的未来，当是我书中最为灿烂的一章。”
这种话听起来又别扭，又让人有些自豪。几人互相看看，都不知该作何答复。
都余默默地垂下了头，遮掩住自己疑惑的眼神。
奇怪奇怪，这家伙好生奇怪。
他似乎并非游戏者，但给都余的感觉却非常复杂，既有种微妙的违和感，又意外地契合这个世界。
尽管充满怀疑，可都余并未轻举妄动，哪怕忽略掉此人可能具有的其他身份，仅仅是江湖百晓生的名头都不简单。
这种收集情报，排名论次，制作榜单的人物，本身就十分拉仇恨，公允和隐私的问题，足以让无数武林人士找他的麻烦。若没有自保的本事，怎么可能在江湖上逍遥这么久。
在这种百晓生面前，哪怕是谷月轩都有种浑身光溜溜的错觉。所以，虽然印象不坏，但大家还是不怎么想和他交流，随口搪塞了几句便分开了。
不过，都余最后还是留下一缕精神游丝，默默地坠上了徐子易。
总要找机会探探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