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风雨劫
“铮”只听身后长剑出鞘之声，铿锵而决诀！
他转过身去，对所见到的一幕，也让他的身心一震。
一个瘦弱的女孩，穿着浸满了鲜血的白色衣服，头发上满是污垢而且凌乱，凛冽的萧萧晚风中摇摇欲坠！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不过十二岁的女孩，她的手中却紧紧的握着一把长剑，剑锋直指他的咽喉！女孩的眼神让她看起来像一个噬血的魔鬼，杀气腾腾，恨比海深！
他的剑还在滴血，是女孩亲人的血，他知道只要现在他哪怕动动手指就可以让这个女孩消失，可是他没有！
然而他却笑了！
缓缓地，他揭下了他的面巾。那是怎样一副英俊的面容啊！足可以让任何人窒息，连这个十二岁的女孩也不由动容，眼神竟也松弛了一瞬，尽管他是她的灭门仇人。
可是她的剑却没有丝毫松动！
“记住，我，柳扶风！”
他又笑了，可笑容却是冷的，充满了邪气！
随即，他转身离开了！而那个女孩依然在凛冽的晚风中用剑指着，他的背影。
当他消失在浓浓夜色中，她也笑了，笑容和他的一样，冷而邪！
她手中的剑依然不曾松动半分，在月色的照耀和血色的映衬下，一半逾冰冷，一半逾邪气！
一、五年后是五年前
九步阁，剑风轩里，烛影幢幢，但却没有风，只因他在！柳扶风，天下第一杀手。
五年了，他依然记得那晚那个女孩用剑指着他的情景。
他正用一块白布擦拭着他心爱的劫魔剑，虽然这把剑并不能让天下所有人闻风丧胆，但它依然是他的最爱。战场上，它是他的索魂利刃，只有他懂它；平日里，它是他唯一的朋友，只有它懂他。
整个屋子里涌动着浓浓杀气的腾腾浪涛，让烛影摇晃，让那些风吹到剑风轩也止步。
擅入者，死！
这是剑风轩唯一的规矩，任何人不能违反，包括九步阁的阁主也不能。
他擦拭好劫魔剑，然后拿起了桌上的一张红色笺纸，上面只有几个字：杭州，苏婉荷
这是他明天就要去杀的目标！是一个女子，他知道；他还知道，这个女子就是南剑山庄的少夫人！而南剑山庄已经在五天前被九步阁派去的“影”杀手灭了！
应该是侥幸逃出来的吧！
柳扶风也微微叹惜！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叹惜，他杀过无数的人，以往没有一个人让他如此过！
杭州，南剑山庄！
柳扶风尽管知道苏婉荷不在这里，不过他还是想看看这个江南第一剑派的曾经。
他知道九步阁这一次应该是付出了十分惨重的代价才能将这个江南第一剑派灭了的。如果不是用了奸计，恐怕九步阁是不可能能够攻入南剑山庄的，更别说灭掉它了。
柳扶风只是在已经是一片废墟的南剑山庄的门前站了一会。他又笑了，只是笑不再冷而邪！
杭州，曾经的天涯镖局，曾经的上官府！
柳扶风和他的剑是五年来的第一位访客！
天涯镖局五年前已经被九步阁灭掉了，而且就是他和他的劫魔剑完成的！
上官天涯一家上下及天涯镖局上下共计一百六十三人死在了他的手中，除了上官天涯的小女儿，上官雨！
苏婉荷在天涯镖局！
这是九步阁给他的情报！他不知道苏婉荷为什么会跑到这个地方，但他也不需要知道，他只是一个杀手，只负责杀人取命！
走进天涯镖局，布局似乎依然没变，只不过多了一些杂草，少了一些人味。
又是那个走廊，五年前那个女孩，或者是上官雨，就是在这个走廊里用剑指着他的咽喉。时光荏苒，往事却难忘。特别是女孩的眼睛，握剑的手。
穿过走廊，他就看到了一个绯衣女子，不，是穿着被血染成绯色的白衣的女子，身边还有一个小孩，他们背对着他！
柳扶风知道她应该就是苏婉荷，只是不知道那个小孩又是谁！九步阁没有向他提起过。
原本他可以就这样出剑，让他们死去。可是他没有，反而，他走了过去。
那是一片坟茔，正是他们所面对的。坟茔有墓碑，却没有名字。
“铮”，那个女子反身一剑刺出，可惜她算错了柳扶风的步数，只差一步！
仿佛在那一瞬之间，时间又回到了五年之前的那一晚。
柳扶风又一次身心俱震，而且他能感觉到苏婉荷和上官雨是同一个人。
因为眼神，因为握剑的姿态。
见到柳扶风，她的眼神也涣散了一瞬，还是那个俊绝天下的男子，还是当初那种眼神！
是五年前是现在，还是现在是五年前？她分不清，他也不知道！苏婉荷就是上官雨，上官雨就是苏婉荷！
真是老天弄人，还是命中注定？
望了望她，望了望她身边的那个两岁的孩子，望了望他们身后的一片坟茔，劫魔剑终没有出鞘，他选择转身离开。
“你不杀我？为什么？”
声音好似从千年的冰山里挖出来的，让浑身透寒，连风也禁不住绕道而行。
她不惧怕他，死亡！
“我杀的是苏婉荷，你……不是！”
“哈哈……苏婉荷……我不是，哈哈哈……”
她软倒在地，她笑，好像在笑自己，在笑命运，在笑他！
“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柳扶风！”
沙哑的声音久久回荡，不仅是在风中，还在他的心里！
二、十剑
哪里是上官雨算错了脚步，而是柳扶风故意缩短了每步的大小，所以最后上官雨差了那一步！
柳扶风是杀手，他绝对会从各个方面考虑猎物的信息。他知道上官雨至少在南剑山庄待了一年之久，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可比了，所以他多了一个心眼，结果证明他是对的。他也佩服上官雨的胆识！
柳扶风回到了九步阁，他直接去了琴花水榭，去见“幻杀琴花”、九步阁主燃花公子。那个让天下人闻风丧胆的传奇男子。
整个九步阁里只有两个地方没有“影杀手”的护卫，一个是剑风轩，一个就是琴花水榭。曲水流觞，水阁林立，杨柳低垂，百鸟争鸣。沿着曲如柔肠的水上长廊缓缓走去，尽头就是琴花水榭。
还没有到琴花水榭，似乎燃花已经闻到了柳扶风的味道！忽然间琴声悠扬而起，或是悲凉让人感叹，或是凄惨让人悲怜，或是欢快让人为之一振……变换莫测，倏缓倏急！
鸟儿全跑光了，水开始有些沸腾，柳扶风握剑的手越是紧了，全身内力在外形成了一个防护层。这哪里是琴音，根本就是杀人夺命的利刃。
燃花是想试试柳扶风，每一次都是如此。
“吱……”琴花水榭的门开了，柳扶风这已经是第九十九次顺利的进入了。
“公子的噬心魔音越发精深了！”
“呵呵，风弟的内功不也更上一层楼了吗？”
两个绝世的男子面对彼此的夸赞也唯有相视而笑！
“听说苏婉荷还活着？”
燃花轻轻***着自己的紫月琴，并没有看柳扶风一眼！
柳扶风对燃花的这个疑问并不感到惊讶，相反他觉得理所当然。
“我没有见到苏婉荷！”
“那个在天涯镖局的女子又是谁呢？”
“他不是苏婉荷！”
燃花的手停住了，柳扶风的双眼冷冰冰地将他盯着，他不敢和柳扶风的这种眼神相交。他迟疑片刻，也只有淡淡一笑。
“看来我得亲自动手了！……你走吧！”
柳扶风没有丝毫迟疑，转身便离开！
“对了，忘了告诉你，苏婉荷已经到长安来找我们了！”
那一刻，柳扶风迈出的脚步停在了空中。不过随即他又恢复了镇定，继续向前走去。
苏婉荷已经到长安来找我们了。
这犹如惊雷阵阵，不断在柳扶风的心里炸响，令人心烦意乱！
她来干什么？找死么？
柳扶风无数次在心底里不断的问。
当夜，剑风轩的烛一夜未熄！
长安，九步阁！
苏婉荷果然来了，她一个人，没了身边的那个孩子。手里拿着两把长剑，一把是他父亲上官天涯的，一把是她夫君南靖的。
来到九步阁，她只对那些影杀手说一句：“我是苏婉荷，要见燃花！”
然后，她就顺利的进入了九步阁，到了琴花水榭，因为燃花也想见她！
“你知道吗？你来到这里就意味着你已经死了！”
燃花兀自摸着他的琴，并没有抬眼看苏婉荷一眼，而且他也不打算看她一眼，因为她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你错了，我不会死！”
惊愕，此时只有这两个字来形容燃花的表情，他竟然看了她，不是一眼，而是一直！
她，一个十七岁的女孩，竟然否定了燃花公子所说的话！燃花不敢相信，或许已经明白为什么柳扶风没有杀她的原因了。
燃花笑了，他只是笑这个女孩的无知和幼稚。
凡是燃花公子要杀的人，至今还没有一个活下来过。这是事实，残酷的事实！
“你不相信？”
燃花听了苏婉荷的这句话也只是接连的冷哼！
“打个赌吧！”
“赌什么？怎么赌？”
“我要在柳扶风的剑下走过十剑。输了，我死；赢了，或许我也要死，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在柳扶风的剑下走过十招，恐怕放眼江湖也找不到几个。
燃花一口便答应了，但随即他就有些后悔了！因为看到苏婉荷充满自信的眼神和笑容，让他觉得自己会输！
剑风轩！
柳扶风又在擦拭着他的宝剑劫魔。明天他就要和苏婉荷一战了！
本来多么容易的一战呀，他一剑就可疑杀掉苏婉荷，但此时他的心里仍然起伏不定，他不想杀她，可又不得不杀。
那桌子上仍然有一张红色笺纸，上面的内容依然简单：她必须死！
他从未如这般犹豫，他不知为何。劫魔剑今夜也没有了昔日的凌厉，剑芒也不是夺人肝胆！
难道你也不愿饮她的血么？
柳扶风独自对着劫魔剑慨叹！他不可以违背那张红笺纸上所写，因为当初他加入九步阁时的承诺！
上次放过苏婉荷，还能说她不是；可这次却不行了，她必死无疑，即使他不出手，燃花也会出手。
十年了，他已经加入九步阁十年了！
是啊，十年了，再过几个时辰就是十年之期了，到时我就能摆脱九步阁了，我就是我了！
柳扶风恍然大悟，内心里无所顾忌的欢呼着！
我，柳扶风，自愿加入九步阁，十年之内，愿供九步阁驱使，可以做任何事；十年之后，我与九步阁毫无关系，我就是我！
这就是柳扶风与九步阁的十年契约！
剑风轩的烛火熄灭了，是第一次熄得这么早！
九步阁，望尘台！
等了许久，苏婉荷终于来了。
白衣如染霜华，更胜天仙引目！
目光含恨压华岳，脸上却有梨花灿漫的微笑，双手死死的握着那两柄剑，步子舒缓轻盈，姗姗而来，犹如天外飞仙！
燃花坐在望尘台后面的摘星楼上，盘膝而做，身前横放着紫月琴，琴边两盏香茗还不断的向外透着檀香！不过，他却戴着斗笠，一身黑衣。
柳扶风是和燃花同时到的，他站在望尘台上，环抱着他的劫魔剑，闭目养神，或者是在倾听。和燃花一样，他亦是头戴斗笠，一身黑衣！风中不动，衣袂翩飞。
此时，整个望尘台只有这三个人！
“铮……”虽然苏婉荷先拔剑，可是柳扶风的劫魔剑却先出鞘。
他们用剑指着彼此！
这时燃花公子的琴音开始悠扬，这一次不是噬心魔音，只是普通的音律。但隐隐中却是饱含杀气。
燃花也明白柳扶风十年契约已到，他随时准备将柳扶风和苏婉荷一起杀掉！
“你……准备好了吗？”
柳扶风的剑直指苏婉荷，身体纹丝不动，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的微微迟疑！
因为这一点，苏婉荷露出了浅笑；然而燃花的琴音却颤了一颤。
“来吧……”
话音尚未落尽，苏婉荷已经感觉到一丝冰凉在她的颈间。那是劫魔剑的寒锋！
太快了，柳扶风太快了！
苏婉荷怔在了那里，她想像不到柳扶风的剑是怎样的快，她都没有看清柳扶风是怎样就在一瞬间从十米开外的地方突然到她的面前的。她为之哽咽！
就连摘星楼上的燃花也不禁蹙了蹙眉头，弹琴的手也不由一颤。琴音也随之而变，尽管只变了一个音符！
一缕断发缓缓飘落，当断发落地时，一滴血也随之落下，然后不断，地上成了一片殷红！
受伤的不是苏婉荷，是柳扶风！
柳扶风突然后退数步，拄剑半跪于地；他愤愤的向后看着摘星楼上的燃花！
燃花也怔了！
是刚才的两次失误吗？可我没有催动蚀心魔音呀！
燃花公子暗自心惊！
“我要出手了，十剑！”
是秘气传音功。
苏婉荷听得很清楚，她一眼看着柳扶风。苏婉荷又笑了！
“当……”
两剑相交了，很快，柳扶风趁着燃花怔住的空隙，连连向苏婉荷施出了十剑，极其简单的十剑！
琴音又催动了，是噬心魔音！
可是晚了，苏婉荷已经接下了柳扶风的十剑！
柳扶风长剑一挥，一道劲气十足的剑气直射摘星楼的燃花。
“轰……”
突然，在柳扶风和燃花之间一声炸响，随即一股巨浪四周散开，将柳扶风和燃花都震倒在地，燃花更是狂喷一口鲜血！
“想不到你竟然使出了幻杀十三剑，咳咳……幻杀琴花败在这招上……咳咳……理所应当！”
燃花的声音很虚弱，从摘星楼上传来，便像一缕轻烟，转瞬即逝。
燃花缓缓起身，抱着紫月琴独自离开了。偌大一个望尘台只剩下柳扶风和苏婉荷。
柳扶风看了一眼苏婉荷。
“苏婉荷？上官雨？哈哈哈……”
柳扶风转身便离开了！
“柳扶风，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的！”
这是上官雨或者苏婉荷心中的默语。
望着柳扶风消失的背影，望着地上的鲜血和一缕断发，她又笑了，冷而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