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了一路生死追逐,契丹人的马队到了附近却舍弃而走,令众人困惑不已,只有孟啸天的内心朦朦胧胧。当下众人整理好行囊纷纷上马,跨过了眼前的河流。一行十几人踏着对岸的戈壁滩向南行进,一处残破的坏墙残垣逐渐接近眼前。已经走出了戈壁和沙漠,前面没有多远就是西京地界了。
路过那段残垣,荒凉如寂。多年来的压抑与失落,连日来逃亡的艰难与疲惫,族人之间生死诀别的痛苦,父母殒命之仇恨,不知多少滋味一齐涌上心头,孟啸天再也控制不住,他一个骨碌翻身下马扑通跪在地上,遥望北方就拜,口中大声道:“叔父,诸位族亲!侄儿不肖,来日必回漠北搭救诸位族亲!不教诸位族亲流离异乡……!”话语未毕泪流满面。众人见状纷纷下马,一个个随之扑通跪倒一片,与孟啸天一同遥拜北方被困的族亲们。众人悲上心头,嚎啕大哭者有之,一时间哀声惊天,残垣里栖息的飞鸟惊得四散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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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暴遁去,契丹骑兵们又围拢起来,继续追击由孟啸天叔父带队的逃亡汉人。一些孟氏族人被沙暴吹散失踪了,剩余一部分聚拢到一起,由孟啸天的叔父带领朝西边逃遁,可是,西边是广袤的辽国疆土,越逃就距离大宋边境越远。
契丹骑兵们分作两队左右围堵,契丹骑兵马健,没有多久,就追击上了逃亡的人们。只听骑兵队伍中一阵急促的梆子响,刹那间,几十支羽箭飞蝗般射出,跑在最后的十几个族人顿时中箭,纷纷从马背上栽倒下来。黄沙滚滚,马蹄銮铃声声,契丹骑兵们吆喝着,象围猎一般将逃亡的人们围堵在了一起。渐渐尘埃落定,沙丘之上稀稀落落躺着被射杀的孟氏族人。一个腿上中箭的女人仰面抱腿呻吟不止,一个契丹骑兵路过她身旁,抽出羽箭,就在女人抬头悲哀的望着他的时候,一箭穿心,将女人钉在黄沙里。
草原和沙漠上是契丹人的天下,因为契丹人擅长远距离射箭,所以孟氏族人们根本没有多少反击力量,眼见着一个个中箭或死或伤,剩下的人们不禁黯然。在契丹骑兵左右围堵之下,孟啸天的叔父与剩余的一干族人慢慢退却到一个大沙丘的底部。
除了被弓箭射杀的,在沙暴中被掩埋与走失的,剩余下来的人只有一半了。大家满身的尘土和污血,一个个狼狈不堪,疲惫非常。人们精神惶恐,眼巴巴地望着孟啸天的叔父,希望他能给拿个主意。孟啸天的叔父走到众人中间,苍眉之下满眼的无奈。他叹息道:“事已至此,大家都放下武器吧!我去和他们谈判!”众人早已经没了斗志,听了这话,纷纷泄气地放下了手中的兵刃。
孟啸天的叔父走向沙丘顶端的契丹骑兵,挥手示意投降,两个契丹骑兵打马上前,一个粗壮的契丹骑兵翻身下马,当头照着孟啸天的叔父就是一脚,将其踹倒在沙地上,早有几个契丹武士涌上前来,就地将孟啸天的叔父用牛筋绳捆绑起来。一个契丹骑兵手握狼牙棒,在马上虎视着放下武器的人群,口中咆哮着。虽然是契丹语,孟啸天的叔父在地上听的明白,契丹士兵的意思就是:“你们逃亡大宋,就是背叛了契丹,已经触犯了死罪,难道还想被赦免吗?!”简单的契丹语人们还是听得懂,大家听到契丹士兵这般恐吓,顿时纷纷扰扰,不知所为。四周早有众多的契丹武士围上来,手持兵器粗暴的驱赶着人们起身返程漠北。
夜,铜甲武士与萧如燕带着一行骑兵跟随在了队伍后面。
铜甲武士看着押解北行的队伍,施礼给萧如燕说:“如燕公主,按照辽国律法,逃亡宋国的人都要处死。茫茫戈壁正好掩埋这些人,公主意下如何?!”
萧如燕道:“律法严峻,多刑奸诈,契丹人与汉人是一家。我们应该多施恩惠,感化他们敌视之心,让他们为我们所用。一味的杀戮只会酿出更多的仇恨。这些流民押解回去好好安置,不可有虐待行为!”
铜甲武士躬身做应允状:“是!公主!”他的眼里却划过一丝狡黠之色,少顷,口中问道:“公主宽宏,卑职钦佩!方才下属回报:公主中途放走了一批逃亡的汉人,属下不解公主之意?!”
萧如燕面带怒色,她冷眼望了望铜甲武士:“我的计略,你怎么会明白!”说罢,她将手中缰绳一抖催马前行,把个铜甲武士冷落在一边,铜甲武士忙垂首一旁不在多问。
萧如燕的身影旁侧,那支逃亡的汉人族群正在被契丹骑兵催促着跌跌撞撞行进。铜甲武士面带愠色,用鞭子抽打了一下坐骑,马儿便一路小跑奔到一个蹒跚前行的老人身后,老人带着有些残破的毡帽后面隐隐透出半白的头发,身材颇显得几分苍劲。铜甲武士挥舞着鞭子照着老人的背部就是一下,恶狠狠地斥责道:“你这个祸首!”老人停下身来,面朝铜甲武士昂首怒视,此人正是孟啸天的叔父,名孟逸群,大宋国大名府人士。
铜甲武士见了老人愤怒的表情,不由睁圆了红红的双睛,挥起鞭子朝老人再次抽去,老人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鞭子。铜甲武士勒住缰绳,奋力回啦,老人紧紧地抓住鞭子,犹如木桩般纹丝不动,一时间两人僵持在那里。萧如燕一旁看到,对着老人娇喝道:“放开!”老人面容微带冷笑,手突然张开,铜甲武士正在用力回拉,鞭子突然猛抽回去,险些被晃下马来。
铜甲武士恼羞成怒,对着一旁的萧如燕大声说道:“公主,这个人叫孟逸群,是逃亡的汉人主谋!首恶当诛,以儆效尤。不如就此将其斩杀在黄沙之上,省去一个祸害?!”
萧如燕用眼睛瞥着铜甲武士,俏脸上浮现出一丝怒色,她口中娇叱道:“耶律延光,此人事关军事机密,暂时收押不得妄杀,且与我照看好了,不得施虐!否则拿你是问!”
耶律延光满脸的不甘心,他眼神里闪射出一丝异样的光芒,口中忙应道:“是!公主阁下!”随即悻悻不快地催马退下。
契丹骑兵按照萧如燕的命令分发食物和水给被押解的汉人,并派出一队骑兵去掩埋被射杀的汉人。入夜的漠北戈壁滩极其静寂,只有呜咽的风吹动着早已石化了的古城堡。萧如燕带着契丹骑兵队伍押解着孟逸群及其族人默默地向漠北深处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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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陵县城内,一副尚未着色的白木棺材横放在衙门前,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带着两个年幼孩儿,头带白孝,一身白服,在台阶上跪了一排号哭不已。上百名过往的百姓围了里外几圈议论纷纷,不少人谈论中面露惊异之色。不一会儿,衙门里走出一个官员模样的人前来劝解女子,安慰了好一阵子,女子才叫人抬着棺材离开。一行人抬着棺材去到棺材铺上色,女子坐在一旁,抱着两个年幼的儿郎又大哭起来。两个孩子见状哇哇大哭着叫妈妈,女子则大声哭喊着夫君,一时间哭得周围众人惨兮兮。
周围上来几个年纪大的阿姐和阿婆相劝多时。女子啜泣着说道:“她们怎能这样滥杀无辜!这天下难道就没有王法了么?!”
一个长着八撇胡的中年男子正在为棺材上色,他慢慢悠悠地说:“据说杀人真凶是两个武功盖世的女子,她们来无影去无踪,可以脚踏长江踩水飞行,平时隐匿在深山老林里。前几个月官府进山搜寻了好几天也没有捉到半个踪影。这位嫂嫂,你暂且先不要过于伤心,节哀顺便,不要把自己哭坏了,两个孩子还小,先把两个孩子带好,另寻长计吧!”
旁边一个矮个子男人困惑道:“据说这两个女子年纪轻轻,相貌俊俏,如何干起了为非作歹,杀人如麻的勾当?!”
人群中一个阿婆说道:“我看这两个女孩子是被人施了法术,入了魔道!”
众人正在一边劝,一边议论着,一个壮年男子骑着马在不远处街角停下下来,翻身下马,缰绳一摔,三步做两步挤进人群,他冲到女子面前急促地道:“姐姐!姐姐!姐夫他被害死了?!”见到壮年男子,女子更加委屈了,哭着叫了声:“三弟!……”便呜咽不已,口中断续着说:“你姐夫,他,在快到夷陵的路上,被长江上出没的妖女杀害了。姐姐才过三十就丧夫,我的好命苦哇……!”
被称做三弟与人打开棺盖,里面躺着,正是先前长江之上,被白衣少女一剑穿透咽喉的长衫中年男子尸首。壮年男子顿时大哭,姐弟两人与两个孩子簇拥一团,一同哀哭不止。
三弟啜泣道:“姐姐,不管是神仙还是妖怪,自古杀人偿命,官府没有办法捉拿,姐夫的师父总会有办法!”
姐姐闻声抬头,稍微擦拭了下泪水:“夫君今年方从代州学艺回来,离别之时和师父约好日后以飞鸽传书探讨搏击之术。师父学艺五台山,又有异人传授,就按此计。飞鸽一日一夜五百余里,三日之内师父便可收到消息。”
矮个子男人在一傍听到,连忙摇头说道:“不要叫人来了,一剑索命,来去如电,什么人来了都是徒伤性命!”
原来,大约一年半前,长江之上突然出现了两个身着白衣,行踪诡秘的少女,两人蒙着面专门在江面上干些杀人的骇人勾当。杀人方式旷古未闻,每次当听闻清笛演奏之声,一个少女就踏着江波而来,虽然江水奔流惊险异常,但少女在上面如履平地,飞身而来只杀一人,一击必中返身就走,瞬息之间完成杀人过程。开始的一年多每一两个月只杀一人,最近半年袭杀商旅的次数渐渐多起来,尤其最近达到每个月三五人。这个月未过,已经有四个人死在她们剑下,一时间人心惶惶,往来商旅惟恐避之不及。
见到这两位少女真面目的人几乎没有,人们往往会被清笛悠扬少女如仙的景象所迷惑,这个时候却是杀戮的开始,一曲终,人归西。先前商船的艄公没有立刻发现危机来临的原因,就是因为第一次见到这般梦幻的景象而麻痹大意,没有采取任何规避手段。官府几个月前曾经派出大量的官兵去少女出没的山里搜寻,往返多次,即使偶然发现踪迹,但她们遁去的速度极快,如仙似幻,迅速消失在群山之中。蛮荒的群山里,飞禽走兽毒虫巨蟒,再加上瘴气弥漫,去者多死,最终让官府空费力气望而却步。官府只好发布公告,四处敲锣通知夷陵一带的过往船只注意风险。
姐弟二人悲伤不已,丧亲之恨令人切齿,哪里肯听大家的劝说。于是姐弟二人回到家中,用纸笔简单叙说事情经过,将信件卷入竹管之中绑在了鸽子身上。弟弟捧起鸽子扬手飞天,那鸽子咕咕低鸣着,环绕失去了男主人的大院一周,直飞边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