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乐:maximilianhecker《summerdaysinbloom》
七月的玉镜已是初秋了,流火的六月尾巴还残留着余温,晟阳郡主眉黛清秀,着一身板裙自成风景,我跟在她后面闻见丹桂的馨香,昨日看见第一片落叶,这个季节为何让人如此寂寥。刑部和大理寺昨日已经密审过师父的案子,却不见消息传出,晟阳郡主托了唐大人去打听,好容易刑部尚书卞学道允了今日叫他的门客前来拜访,我与晟阳郡主差人从早望到晚,终于等来了贵客——卞学道的门客志悦公子。志悦是他的字,我原本对这些人的江湖轶事也不感兴趣,从玉仁山庄出来的时候一路上听到不少关于致逸公子也就是拂箫的传闻也就稍稍留心了一下。
这位志悦公子家世显赫,他祖上曾与玉源宗两军对垒,也就是说志悦公子也是将门之后,但这将并不是玉镜的良将,却是月极的明义将军。虽说月极与玉镜有海峡相隔并无接壤,但是玉源宗却是个穷兵黩武的枭雄,当年更是跨过海峡频频骚扰月极,明义将军麾下水军强盛,没能让源宗占到什么好处,月极当时的皇帝比较胆小也很多疑。不知源宗用了什么法子绑架了明义将军的妻子逼明义将军就范,将军隔海相望自己的挚爱,国仇家恨怒发冲冠,正想出峡玉石俱焚,没想到月极皇帝听信谗言以为明义将军串通玉源宗想要打开海峡关卡做内应,秘密下令万军不动,可怜明义将军在海上厮杀殆尽等不来援军,弹尽粮绝之时饮恨万千,一夫当关伫立在船头,身中数箭,血肉模糊,眼睛死死盯着玉源宗的大船,直到玉源宗跳上船头一推,明义将军轰然倒下,将士才知将军早就断气了。从那以后,玉源宗便收了性子,不再狂热于征服宇内,休养生息,体恤百姓,而对当初绑架来的明义将军妻儿十分礼遇,由于是外籍不能让他的子孙为官为爵,但分了很多田地。谁知明义夫人乃奇女子,她请求源宗收回成命,只希望这辈子青灯古刹了却余生,明义后代永不为官永不从军,她与将军的孩子四处游学,逍遥自在,一直香火相承有了志悦公子。志悦公子好礼乐,与他的父辈一样有很强的政治天赋,但是明义夫人祖训不得为官,因此志悦也只是在刑部尚书家与众乐乐,当一个小小的门客。传闻志悦公子肤胜雪、气自华、行如鹤,常塬多少千金想博他青睐都不得,更别想能请他上门做客了。所以当小厮说来人是志悦公子时我与晟阳郡主都大吃一惊,看来卞大人真是关切师父的案子非常,同时我也隐隐感觉事情复杂,这贪污皇银私造陵墓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一路忐忑,我与郡主终于来到前堂,志悦公子正负手站在供桌之前,听见声响,回头,作揖:“在下明旭,字志悦,参见晟阳郡主。”“志悦公子有礼了,叫我晟阳就好,你我不必行如此大礼,这是胡先生的关门弟子阿元,阿元,快拜见志悦公子。”我娴熟地行礼:“志悦公子好,家师的事情真是急煞我也,劳烦公子了,还望公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阿元。”晟阳轻嗔我声,回向志悦说:“这孩子性子急,礼教不太周全,志悦公子千万别见怪。”志悦含笑看看我,说:“无妨无妨。今日我真是来解两位燃眉之急的。”我这才想起这位志悦公子好礼乐,定是很在意行礼打招呼这种事的,我是莽撞了。
三人入座,看茶,晟阳支退下人,。志悦公子面色凝重,对晟阳说:“郡主,不知将军府与玉仁山庄什么渊源,我与卞大人料想胡先生为人行事万不会因为身后之事陷一世英名与不顾,更不会将因自己玉仁山庄的清誉毁掉。而且,玉家军虽说很多将士是从玉仁山庄选拔的,但每年向玉家军选送的士兵全国的武堂都有,这次胡先生被捕,将军府虽然有所掩饰,但是关切的确非常,就连唐大人这样的三朝元老都动用了。尚书大人说胡先生并未辩解,承认自己贪恋生后名,挪用了朝廷拨款。但是我想事情绝不会这样简单。”他停了一下,目光似有波澜。我瞧着他胸口略有起伏,志悦接着说:“晟将军人脉广,能将胡先生照顾周全,这的确不错,但是如今朝中风向不对,尚书大人虽掌管刑部,但内阁掌管着人事任命,有些事情,尚书大人也无能为力。”晟阳猛地抬起头:“严禄?”志悦不语。“郡主,严禄是谁?“我问,晟阳面露担忧:”是内阁首辅,也是严贵妃的哥哥。他为人颇有手段,这些年打压不少贤臣,爪牙遍布朝野,他是行宗三十二年的武状元,原本以为能在玉家军呼风唤雨,但是祖父发现他心肠歹毒,手段狠辣,没有怜悯之心,就一直防着他。后来他得到机会升官,结党营私,左右逢源,还把自己的妹妹献给景宗皇帝,如今还当上了首辅,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想当年他在玉家军受了那么束缚,现在皇上也担心玉家军功高盖主,加上他的怂恿,恐怕他们想在胡先生身上下手找到能推dao玉家军的借口。“”郡主好聪敏,严禄这些年来一直树立自己的势力,本来这次审理户部也要参与,但是严禄硬说胡先生并不是官员,只能算代官员,户部没有必要考察他的品行,其实谁都知道户部尚书李政与严禄向来不和,李政为人耿直,如要插手定不会让严禄相授私情,而大理寺卿张玫放是严禄的门生,其中的厉害关系可见一斑了。卞大人虽知严禄的私心,但是胡先生供认不讳,一心求罪实在让人费解。志悦至此来就是希望晟阳郡主能坦诚相待,好让卞大人知道原委,为胡先生洗去冤罪。“志悦公子说道。我回头看着他,这人果然像传闻中一样腹有诗书气自华,听他意下之言肯定师父是清白的,以他对严禄态度也可探知他必定是个正直敢为之人,想来卞大人知道此事关系极大,才会派如此身份之人前来消除将军府的顾虑。晟阳郡主神色犹豫,我盯着她,不知如何是好。”郡主的顾虑我与卞大人都知晓,毕竟官场浑浊,玉家军近些年来一直危机四伏,卞大人平日并不与将军府交好,也不结党,势力微薄,但卞大人在深受百姓爱戴,办案秉公执法,对玉家军一直敬畏不已,绝不是那种沽名钓誉背信弃义之辈。我跟随大人已五年之久,以人格担保大人不会做出龌龊之事,请郡主放心。“志悦放下茶杯言之凿凿,我也焦急不已,这到底是什么原因?为何师父突然被捕,为何秘密审判,为何将军府要营救,当日在玉仁山庄拜别师父之时为何玉晟凌与师父脸色如此坚忍?”郡主,这案子虽然两堂会审,但由于证据周全,加上胡先生已经招罪,如果不找寻新的证据探求缘由,估计就要办下了。卞大人在我来之前已然听闻李玫放已经判词拟好正准备递上内阁,他正赶去质疑,如再犹豫,恐怕就来不及了······“志悦站起身来,神色焦急。我一惊,这么快!”志悦公子可知家师所获何罪?如何判刑?“我赶紧问道。”卞大人说,严禄原本想留着胡先生慢慢渗透,但胡先生名气大,晟将军也有安排他不好再牢狱中下手,严禄希望落了空也不想再费神,如今证据供词只能断定胡先生贪污,根据律法,官员贪污是要砍头的,但是就如严禄所说胡先生并不是官员,所以死罪可免。但是要全家发配边疆开垦充军,削去户籍,沦为贱民。“”什么,全家?那拂箫!“我惊道。“元兄弟不必担心,致逸公子已入军籍,不在牵连之列,但是此生不得与父姐团聚相见,也是悲恸不已吧。”志悦唏嘘道。“不幸中的万幸,最坏也能保住性命啊。师父和师姐武艺高强,边疆就算再苦也能挺的住,只是,何时才能相见·····”我瘫倒坐下,稍稍松口气。“元兄弟有所不知,贱民在官奴之下,我朝虽然崇尚武术,也重人之平等,但贱民多是作奸犯科之人,他们是不配习武的,如果本身就有武艺······”他欲言又止,“如何?”我上前一步,心慌不已。“如本来就有,就要废去武功,挑断手筋脚筋,永世不得习武。一路颠沛流离,往年被废之人能从常塬活着到达西峡川的已寥寥无几······”志悦神色一暗,有些不忍。“咚!”我一个趔趄,后脚撞到茶桌,“不!这怎么可以!这不可能!”我心跳狂乱,不,这只是最坏的打算,卞大人和晟将军会救师父和墨云的,镇定一点:“郡主,我······”晟阳看着我,神情悲悯,她向我点点头,站起身来,走向志悦公子:“志悦公子是否觉得奇怪,为何将军府就留我一人孤守?为何我与父兄从不往来?“晟阳看着志悦,我不知她为何这样问。”就连我的册封大典他二人都未露面,我早已是适嫁年龄,却到如今待字闺中。我与凌儿虽然与皇上同宗,但却从襁褓之时就被教育不能锋芒太盛,万事忠孝两全,他从小进宫陪伴太子读书,我则时常被传进宫教授礼仪,皇上登基之后即刻宣我二人进宫训话,那时候他就有心推dao玉家军,我们战战兢兢地守护这个国家,因为我们是一母同宗的玉氏子孙,就算将这兵权交出去了又能怎样,但源宗驾崩之时已将兵权划分,玉家军只是天下兵权之一,剩下两支被先帝统领征战,却落得个横行霸道,穷兵黩武之名,皇帝不擅管制,渐渐只剩下个空壳。玉家军百年来睥睨域内,保家卫国,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怎能将兵权枉付。我留在常塬,只是一种象征,我也做好了被牺牲的准备,这些年来父亲和弟弟在在各地征战选将,我在远方祈福祝愿,只求能平安团聚。我沉默寡言,深居简出,在朝中小心谨慎,就怕因为自己的行事被人抓住把柄。胡先生这事也是凌儿托信与我,,我知道他做事有分寸,这才四处奔走,求大人帮忙,其中原委我又如何能知?”一席话,堂下凄凉,我们三人静默不语,各自心事。我知道晟阳说的不错,她的确只是一个象征,一个玉家军忠义的象征。难道师父真的是心存歹念,财迷心窍了?不,我不能看着师父送死,还有墨云,那么美好的一个女子,我不能叫她沦为蝼蚁贱民,生生不复。对了,沐黎!我都忘了自己是月镜宫宫主,想到这里我即刻起身,往门外跑去,刚出门口却与一个小厮撞了满怀。他一身泥水,现在已是黄昏时分,秋雨酣畅。“公子,公子,不好了。”小厮神色慌张,跑进门来。志悦公子似有不悦,问道:“怎么了?可是大人有话传?”小厮双臂撑膝,喘了两口:“刚刚府里来人说,老爷回府之后急召门客,说是胡先生那个案子办下来了,李大人直接呈上折子没有与老爷商议就批下来了,现在怕是已经交办了!”“什么!这还有王法吗?李玫放真是好大的胆子!”志悦拍案而起,聊起长袍作势往外走,回过身来向我们作揖:“郡主,元兄弟,恐怕事情已经无法掌握了,大人正要召见我,志悦这就失陪了,请二位赶紧求得探望的口令,胡先生堪忧啊·······”说完,他抬起头来深深忘了我们一眼,转身消失在犀利的风雨中。
我站不住脚,心颤颤巍巍不停发虚,秋风过堂,落叶风燃,暗黄的天色预示着夏的终结,
昭示着一场令人不寒而栗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