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枫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哪里像是有伤在身?
只是他早就饿了,忍到现在相当辛苦。
余枫也顾不得身上只有白色的内衫,坐到桌边就开始风卷残云。城主府的厨子手艺当然不差,清炒白菜、白灼芦蒿还有条溪鱼,不止有益于伤口愈合还味道极好。
不多时,桌子上只剩下空空的盘子。
茶足饭饱,当然须清心散步。余枫看到床头只有一套布衫,自己的皮裘毡帽和靴子都不见踪影,只得一通尝试,待穿的感觉稍舒服些,就踏着布鞋行出门外。
其实,这青衫长袍束带的衣服他很早便见过,四叔余岚那套不就是这样么?
门外的侍女见他出来,屈身一礼。
“我出去走走……”
余枫心情大好,这次是有生以来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却又幸运地活了过来。
活着的感觉真好,眼前庭院中的风景优美,连空气中都透着花草的芬芳。但余枫又深觉自己实力不足,如果能再强些,便不会像当时那样陷入死地!
余枫沿着园中的青石步道随意逛着,才从雪原出来,这些书中才有的景致实在激发了这名十四岁少年的兴趣。
云岩山脉果然奇妙,山南山北一山之隔,气候却恍若两个世界。山脉之南的春天才算有春之气息,不论是水边抽出新枝的垂柳,亦或粉若云霞的桃花,哪怕是供人小憩的四角飞檐凉亭,都确实地满足了一把余枫的好奇心。
走过一段回廊,穿过圆形拱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小片桃花林,精巧的太湖石镶嵌其中,错落有致。余枫停下了脚步,并不是因为留恋美景,而是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边有亭,亭中有人。
一名少女闭目盘膝而坐,身上银色内衫配红色斜襟锦缎长裙,细束的发辫自然垂下,白皙的脸庞沉静而柔和。
轻轻走上前去,余枫在离少女五十步处站定,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并不想打扰她。
亭中的少女若有所感,睁开了双眼,秋水般的目光投向余枫,直到视线交汇时,余枫方才微微点头示意。
少女站起身,缓缓地向余枫行来,在三步之外停下,抬起头,四目相对。
“谢谢。”
少女嘴角微扬。
“呃,其实我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或许你该感谢的是城主大人?”余枫如实坦言道。
“你替我挡住渡鸦攻击的时候,我还醒着,所以,要谢谢你!”
“你要怎么谢呢?”
余枫突然觉得这话有些随意。
卓依轻笑着,美若桃花。
“我要走了,特地来跟你说一声,不想像上次一样不告而别!”
“你的伤已经痊愈了么?这么快便要离开?”
余枫忽然觉得心里有些慌乱。
卓依点了点头。
余枫看着卓依,那双眼睛依旧清纯若水,他沉默了。
“那,你路上自己小心。”
余枫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以让卓依留下的理由。
“余枫?”
卓依头微微下低,视线下移,自然地避开了余枫的目光。
“啊?啊?……”
余枫楞了楞神,并没有料到少女会突然叫他的名字。
“这个,给你。”
卓依伸出白皙的右手,摊开手掌,把一枚碧绿通透的珠子递到余枫面前。
“这是?”
余枫意识到这颗珠子与卓依手上的珠链材料很相似。
“菩提珠,你不是问我要怎么感谢你吗?这个就是答谢的礼物!”
卓依的眼中闪过一抹俏皮。
余枫心头却生出一丝淡淡的不安,他摇摇头,拒绝得很坚决。“不必了!”
卓依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余枫。
半晌后,她朱唇轻启:“那,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只有熟识的朋友才会互赠礼物吧?
余枫咧嘴一笑,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他伸手取过珠子,“好!”
“那再见了。”
卓依转身,缓缓从步道离开。
余枫看着卓依越来越远的背影,心里有一股淡淡的失落。
再见!
恩,会再见的,一定!
少女离开后,余枫就逛得有些漫不经心,他随手把偶尔飘零的桃花瓣用冰块冻住,然后抛过围墙,落在墙那边的池水中,发出一阵阵“叮咚”的声响。
桃花林不远处,有一座简陋的茅屋,在城主府这个砖木石构造的精美杰作中,显得尤为不合时宜。
茅屋前,一名灰袍老者正俯身劈柴。他立起一截圆木,手中的柴刀连续挥动,速度奇快,余枫并没有看清他具体劈出了多少刀,只听“哗”一声轻响,圆木整齐地分成十六瓣,向外倒下,摆成一个花环的造型。
余枫看得有趣,他缓缓地朝着老者走过去。
眼前的灰袍老者的身影突然消失了,余枫正疑惑间,一只刚猛的拳头便正面砸了过来。
“好快!”
拳头带出的破空风声甚是劲急,余枫不敢大意,右手上坚冰覆盖,在胸前反手截住了那只突袭的拳头。
“砰——”
拳头将余枫手上的冰甲砸得粉碎,拳劲带着余枫的右手猛砸在自己的胸口上,虽然劲力被卸去大半,依旧将余枫推出了数十步远。
“好强的拳劲!”
余枫惊骇,拳劲被冰甲卸去大部分,自己连退数十步又卸去一部分,但他仍然觉得体内气血翻涌。
“你就是余枫?”
一道身影在余枫前方站定,正是先前的灰袍老者。
眼前的老者须发灰白,精神矍铄,尤其那双有些凹陷的眼睛,不时发出精光,锐利而深邃。
“正是在下,敢问老先生名讳?”
余枫恭敬弯腰,朝着老者行礼。不提老者的年纪,就单凭先前那一拳,余枫便知道此人实力远在自己之上。
老者似乎并未听见余枫的问题,喃喃道:“伤没痊愈,反映速度和身体强度都还马马虎虎,应该没问题!”
老者眼睛微眯,双手负在背后,瞥着余枫道:“余岚是你什么人?”
余枫一惊,“此人知道四叔的名字,那他不是……?”当下拱手一礼恭敬回道:“余岚是晚辈的四叔!”
“恩,我就是余岚让你送信的那位朋友,也就是这泗水城的城主,你可以叫我秦叔。信中他托我照看你,因此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需听从我的安排!”老者正色道。
“秦叔……”
余枫暗自腹诽道:“我叫你孙女秦雨姐姐,你却让我喊你秦叔,什么乱七八糟的辈分!”当下却并不敢表露分毫,仍旧恭敬道:“是,秦叔。”
秦易这才略感满意,他捋了捋颔下的胡须:“这头一桩,便是你要劈完这些木柴,否则你不可离开此地半步。吃住我会让人安排在茅屋中!”
“嘿,真是个奇怪的老头,劈个柴能有多难!”
余枫有些不屑,不动声色地回道:“是,秦叔。”
言罢,余枫走到木柴堆旁,从横七竖八堆着的几十段圆木中立起一截,捡起老者扔在地上的钝铁柴刀,手臂扬起,用力挥劈而下。
“砰”的一声响,柴刀脱手而出,飞落到四五步之外的地上,余枫握了握虎口震得生疼的右手,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截纹丝不动的圆木。
如此力道的劈砍竟然只在圆木上留下浅浅的斫痕!余枫仔细看着那圆木的纹理,片刻后轻声自语般斥道:“我去,铁云杉木?”心中顿时有一群不明生物呼啸奔跑而过。
“这是劈你妹的柴啊!”
铁云杉木出产于云岩山脉,是整个东陵大陆最坚硬的树种之一,从名字就可以看出这种木材坚若镔铁。从来不会有人拿这种木材当作柴火,因为就算你劈得开,也需要熔岩地火的温度才能点燃。
余枫随即意识到,这恐怕是一次修炼!
不过,既然对方要试自己的实力,便决不能被小看。毕竟事关四叔颜面!余枫再次拿起地上的柴刀,术印速结,冰霜便从右手蔓延至柴刀上,瞬息后冻成坚冰,刀刃处薄而刀背厚,形如斧头。
如果是在战斗中,余枫有绝对自信,二十步之外用寒冰之箭洞穿铁云杉木,轻而易举。但现在用加固冰层劈开,余枫没什么把握,只是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方法。
柴刀劈砍而下,“砰”,撞击声再度传来。
只是柴刀虽没有脱手,刀刃处的冰层却被震得粉碎,冰渣四溅,铁云杉木被斫出一道口子,但距离被劈开还有十万八千里!
秦易的嘴角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却冷语讥讽道:“你不过三才境五重的实力,却妄想以寒冻能力见长的冰元素切割铁云杉木,真是不自量力!”
老者转过身,慢悠悠地踱步离开。
“我让你劈柴,自有你能劈开的道理,若这点都悟不出,便空让余岚那么看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