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邪魂到底对被自己冒名的正主心存忌惮,此时再闻其声,三头已不由自主地交相四顾,搜寻未果下,心内不禁又羞又恨,终于,它不顾一切地暴躁大吼道:“修罗殇!你出来——!你出来——!你以为本殿下真的怕你吗?我要让你知道——谁才是彻底掌控世间怨念的人,谁才是真正的毁灭之神!你出来——!你出来……!”
它无礼地吼叫有如闷雷阵阵,张狂地滚过空旷的玄华殿,震得人耳际发麻。
战神三仆齐齐皱眉,正待出言喝斥,就听得虚空中一个洪亮老迈的声音高声唱诺道:“毁灭之尊驾临,诸仙诸神诸邪诸鬼尽皆退避——!违者就地格杀——!”
接着,一众稚嫩飘忽的童声紧随其后,幽幽齐和道:“毁灭之尊驾临,诸仙诸神诸邪诸鬼尽皆退避——!违者就地格杀——!”
……
一众虚空飘渺之声如是往返,仿佛始自鸿蒙天地,声震三界、势凌万物!
先前还狂躁不已的邪魂面对如此神挡弑神,佛挡灭佛的声势与威仪早已彻底噤声,它忽然莫名的觉得,也许自己应该在这传闻中正邪难分、高深莫测的正主到来之前选择遁走才是正途。
但世事哪容它如此但愿也许,正心神动荡间,那震慑之声已然落幕,与此同时,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恐怖气劲顷刻间已遮天蔽日地席卷过整个玄华殿。
那气劲速如疾风、势比海啸,无边无际、如影随形,直叫人跑不过、躲不赢、避不开、走不了……莫说人了,就连此时的玄华殿——都在这恐怖气劲的席卷下整个扭曲变形!
此时身处其中的五“人”,状况也是大不相同。
战神三仆久随其主,自然有应对的法子,是以现下除了衣袂飘飞、发丝飞扬外,身形倒是一丝不乱。
那邪魂却被那逼人的气旋所迫,六只怪眼几乎都已睁不开了,虽然极力施法抵御,但脚下早已踉踉跄跄、站立不稳,与其先前的张狂相比大显狼狈。
聂昀嫣此时虽身不能动,但那种犹如被一阵阵滔天巨浪狂猛地卷起又抛下的感觉却一点都没少受,那种只能随波逐流却丝毫不能反抗的无力感简直折磨人得要命,她之前纵然身体再痛,却因着反抗之心斗志丛生,浑不若现下这般连整个身心都如同散了架似地,再提不起半分力道。
终于,于那恐怖的气劲肆虐中,一道极度耀目的金光蓦地破开虚空,硬生生直射进玄华殿内。
渐渐的,那耀目的光线愈拉愈长、愈变愈宽,亦越来越亮……最后,终于整个化作一片金色的光幕。
那光幕璀璨绚烂至极,令人不敢逼视!
少顷,光幕慢慢隐去,一行众人已随侍着一乘精致华美的步辇赫然出现在空旷的玄华殿。
那步辇由八人共抬,宽大无比,以淡金色细纱作帏,辇身金碧辉煌,上刻五彩虬龙戏耍云端,其活泼灵动、栩栩如生之态简直让人叹为观止。那纱幕竟毫不受殿内疯狂呼啸的强大气旋影响,始终紧闭,丝毫看不清步辇主人的形貌。
那专侍抬辇的八个青年男子,容貌皆生的貌美如花,堪比女子,随便站出一个,都已是这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只不过他们俱都额生独角,身具异相。
步辇两侧一众随侍,老少皆有,当中最长者,年逾花甲。他身背棋盘,神情肃穆地站在最前端,其面容无比瘦削,身量极矮,看起来几乎比小梦还要略矮上一些,那棋盘全盘玄黑、宽厚硕大,他背在身上,一眼望去,竟似比他整个人还要大上那么几分,着实有些滑稽。但,饶是如此,他那举重若轻的步伐和脸上的一派庄重威严之色却教人丝毫不敢小觑。
在其身后,十数个看起来比小梦要稍大一些的男童井然分列于步辇左右,他们一色地身着青衣,浓眉大眼,个个看起来都有若陶做的娃娃一样天真可爱。
此时,怜、独二人早已伏地恭迎多时,虽久未得其主示意,却万万不敢擅自起身。
尚不能动的小梦却心思单纯,轻软出声道:“启禀殿下,您的,小新娘,动不了了!哦,小梦也是!”
她这话还未落音,未等到主上作出回应,那年过花甲身量矮小的老者已然一改之前庄严肃穆之态,暴躁地挥动手臂不断跳脚喝斥道:“小梦!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不要擅作主张替殿下认下亲事,小小凡人岂能妄想和殿下婚配?怎么总是记不住记不住……”
小梦闻言,像是才发现他的存在一般,懵懂道:“哦,乌龟爷爷!你,也来了!”
那老者听见此话,竟有一霎那的错愕,片刻之后,他回过神来怒火已瞬间加重,他加速不断挥动着手臂上蹿下跳地怒吼,其背后硕大的棋盘也不知是何材质,不时地杵着地面发出“咚咚咚”的闷响:“告诉过你多少次了是‘玄武族’啊‘玄武族’!不是什么乌龟!要尊称我为大人,你这没规矩的小鬼!下次要是再记不住……”
“玄礼——!”优雅无匹的声音自步辇内淡淡响起,终止了那似乎会永无止境继续下去的怒声讨伐。
那声音尚未落下,不可思议的是,那扯天扯地的恐怖的气劲竟在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被称作玄礼的矮小老者闻声嘎然而止,仿佛当头一个炸雷,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在主上面前的行为,只一眨眼,其便已由暴躁蹦跳转为俯身大呼道:“小臣失仪啊——!请殿下恕罪……”
此时此刻,那邪魂终于稳住了身形,面对一干人等,它强自镇定地冷哼了声,正待开口说话——那步辇的淡金色纱幕已然无风自开。
就在这一刻,聂昀嫣看清了步辇之上的人,小小的她,心弦不由重重一颤——虽然她当时年纪尚幼,但她却知道,终她一生,都绝不可能再看见比他更出色的男子!
——那是个看起来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他身着华服,其身形的修长完美之态,毫不因就这么随意坐着而减少分毫,一举手一投足便是浑然天成的优雅和洒脱。在他的身上,有着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高贵和威仪,这种连漫天神佛都无法企及的高贵和威仪,只会让世间凡人自惭形秽,深觉不配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的头发,漆黑若飘渺的夜色;他的唇,远比世间最妖冶迷离的花朵还要神秘惑人;他的眼睛温柔若月下之海,似能包容世间万物;他的眼神却犀利而冷冽,犹如见不得浮生中半颗尘埃。他似最慈悲的佛陀,好像能渡尽一切苦难,又似最嗜血的修罗,仿佛能毁灭所有美好……
这月光一样令人着魔的少年啊——这世间果然已没有任何的语言和技艺能够描述和再现他的万千风姿!
那邪魂亦仿佛被这摄人的风华所惑,竟出奇地平静了下来。
小小的聂昀嫣此时竟几乎已完全忘却了自己身上那巨大的痛楚,整个人就那么呆呆地望着那步辇之上的神佛少年……
正当聂昀嫣思绪恍惚之时,一只修长如玉的手,已然优雅至极地伸了出来,那少年对尚在半空中的她温柔一笑,轻柔无比道:“到我这里来——!”
次回:《殿下的怀抱(下)》,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