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浩身材高大，虽然站在车下，仍能和车厢里的蔡家姐妹平视。他看见蔡琰身穿绛红深衣，发髻上簪着金钗玉饰，脸上没有敷粉，神情还是一贯的清冷。蔡妤身穿翠绿深衣，同样没有敷粉，但是脸色苍白，惊恐不安。杨浩苦笑道：“阿妤，你别害怕，难道我还能伤害你们？”
蔡琰微皱眉头，上下打量杨浩身上的铁盔、铁甲，还有手里滴血的长剑。杨浩看见她的眼神，把铁剑在鞋底蹭蹭，插入鞘中。蔡琰轻叹一口气道：“浩然，你错了。”
杨浩低头不语。蔡琰轻声道：“你我家世不同，不可以约为婚姻。父亲大人拒绝你，做得没错。”
杨浩抬起头来，恨恨道：“那是他没有远见！天下大乱，不知有多少世家就要烟消云散，又有不知多少豪杰应运而出。卫家又算什么？我不用等到手握权柄，现在就能灭了他！”
蔡琰眉毛一挑，怒道：“你滥杀无辜，就是要告诉我这个？”
杨浩冷笑道：“无辜？当年我死里逃生的时候，身边无辜的死人何止千万！不错，今天我拦路劫杀，就是想证明给你看，我没错，是你们错了！所谓世家大族，其实就是那么回事！汉室倾覆就在眼前，你家这种书香门第，全无自保之力，与其攀附权贵，还不如依靠我！”
蔡琰胸脯起伏，瞪视杨浩，过了一会儿才道：“你自负偏执如此，我也不想和你多说了。我只告诉你，我蔡家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无理在先，怨不得我父亲辱你。你坏我名誉，清者自清，我也不和你计较。你和我蔡家恩断义绝，从此再没有关系。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杨浩急道：“昭姬，难道你没信曹操的话？我不是有意污蔑你的，那是个误会，是我的错。你不原谅我没关系，但是我真的不是有意败坏你的名誉，你要相信我！”
蔡琰怒道：“相信你？本来我已经相信了曹骁骑，可是你，你现在又在做什么！你当众读那《有所思》，已经叫卫家白眼看我。现在又拦路杀人，辱我夫婿，你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杨浩，你这恶客，我看错了你！你这般心狠，不是文士，不是狂生，你，你就是一个强盗！”
杨浩又气又急，回头看看人群里的卫仲道，只想把他揪出来杀了。蔡琰喝道：“你若敢害我丈夫，我必自尽殉夫，你大可以试试看！”
杨浩回过头来，颤抖着手，指着蔡琰怒道：“殉夫？我不信！你和他才见过几面，就这样死心塌地的爱上了他？你还没嫁到卫家，就一口一个丈夫，你，你这是在激我？你真的想死？”
蔡琰迎视杨浩的目光，毫不退缩，冷冷道：“杨浩然，我再说一遍，你从头至尾，全都错了！你不该隐瞒绝世之才，不该贸然当众提亲。最不该的，就是这拦路抢劫！你本来可以天下闻名，至少是个恃才傲物的狂士。但是现在，你已经把自己的前途给毁了！你手里有剑，天下大可去得，但是致死也就是一个强盗！”
杨浩被蔡琰左一句“强盗”，右一句“强盗”，骂得反而冷静下来，冷笑道：“昭姬，你这是妇人之见。你来看那甘宁，我那义弟，他就是个强盗，而且还要做强盗很多年。可是我可以预料，他必将建功立业，名留青史。常山张燕，所领黑山军号称百万，那就是上百万个强盗，可是张燕已经领了平难中郎将，以后还会封侯。蔡夫子前去投靠的董卓，更是当今最大的强盗，他的种种暴行，你不久后就能听到，简直令人发指。蔡夫子此去，一世清名，不说毁于一旦，也是一个大大的污点。昭姬，现今世上，其实到处都是强盗，只是换了个名字，叫做‘诸侯’。如果我肯随波逐流，凭我的智谋武功，显达只是举手间的事，不过是投靠个大强盗，做个小强盗罢了。”
蔡琰冷哼一声道：“强词夺理，一派胡言！”
杨浩沉默片刻，忽然心里一热，低声道：“昭姬，你跟我走吧！”
蔡琰愣了一下，怒道：“胡说！”
杨浩急切的说：“昭姬，你跟我走，我答应你，绝不再滥杀无辜，本来我也不爱杀人。如果你爱清净，我为你辟一块桃源，隐居山林，不问世事。如果这样的生活太苦，我就去投靠一个宽仁的诸侯，不失富贵。我知道趋利避害，可保我们一世无虞。甚至蔡夫子，我也可以设法救他一命。你知道我一直都喜欢你。过去我隐瞒才学，是我的不对，但是也有苦衷。我在你家贸然求亲，是因为事发突然，乱了方寸。但是亡羊补牢，犹未为晚。你跟我走，就当是我抢了你，没人会指责你的。对了，还有那首《有所思》，会让人误解你。不过不要紧，等我们想个计策，总有办法为你正名的……”
不等杨浩说完，蔡琰已经怒叱一声：“你住口！杨浩，你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你诱我私奔，欲置我蔡家清名于何地？我若是一时糊涂从了你，还不将我父亲活活气死！你快快离开，稍停官军就来，当心你死无葬身之地！”
一直沉默静听的蔡妤忽然道：“杨浩然，你不要再纠缠了，快些走吧！会稽郡掌兵都尉，还有山阴县县尉，都是泰山羊氏子弟姻亲，听到我家出事，一定会领兵来救。你快离了吴地，逃命去吧！”
蔡琰又道：“任你花言巧语，我自心如铁石！杨浩，你快走吧，就当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以后也不会记得有你这么一个人！”
杨浩又羞又恼，又是自伤自怜，把心一横，拔出长剑，搭在蔡琰的肩头，喝道：“你心如铁石，脖子总不是铁做的！我今天就要抢你走，我就不信你会赴死！”
蔡琰吃了一惊，不敢相信的看了看杨浩，随即面露不屑，闭目不语。蔡妤大急，抱住杨浩胳膊，想要推开，却如蜻蜓撼石柱，哪里能动摇半分。
杨浩收剑回鞘，探身向前，一手抓住蔡琰的腰带，一手抓住她肩头的衣服，蔡琰忽然睁开眼睛，清冷的目光在杨浩脸上一扫，杨浩就松了手。
蔡琰语气平淡的说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没有赴死的勇气。但是我会学息妫，至死不和你说一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