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天微微放光，空气中还残留着夜晚的凉意与湿润，浮动着的普特小镇独有的海水的味道。雷恩特斯从沉睡中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昨天夜里卡米尔偎依在雷恩特斯地肩膀上沉沉地睡去，看着少女那一张恬静的脸庞上还依稀带着泪痕，雷恩特斯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陪在卡米尔地身边。很快他也因为疲倦而睡了过去。睁开眼睛的雷恩特斯思维还有点迷糊。他揉了揉眼睛，忽然被吓了一跳，一张小脸凑在他的面前，映入他的眼帘的是一双眨巴着的亮晶晶的眼睛，眼睛澄澈得彻底，雷恩特斯还能看到这眼睛里倒映出他的影子。
看到雷恩特斯醒了过来，那少女像是受惊的小猫咪，脑袋一缩，怀里紧紧拽着那本《圣言的昭示》，那有点瘦弱的身体朝着后面退去，嘴里只是说道：“是坏人吗？是坏人吗？”那小脸虽然依旧毫无表情，但是雷恩特斯从她那澄澈的眼睛里带着些许惊惧。
雷恩特斯站了起来，朝着她走了一步，解释道：“我不是坏人。我是你的朋友，我们不是见过面了吗？”
卡米尔立刻摇摇头，怀里的那一本《圣言的昭示》被她拽得更紧了。雷恩特斯无奈地看着这少女，想起这少女的记忆只有十三小时，想必自己那一次见面早就被她忘记了吧。雷恩特斯也没有太多的感慨，只是伸出他的手去，带着温暖的笑容朝着卡米尔说道：“雷恩特斯，我说了我的名字，你的呢？介绍过，就不是陌生人了。”
卡米尔看着雷恩特斯伸出的手，伸出那只如同莲藕一般的精致的小手，慢慢地朝着雷恩特斯地手伸了过来，只是在快要碰到雷恩特斯的手的时候，忽然一顿，然后又紧张地缩了回来。雷恩特斯有点尴尬地望着那只缩回去的手，颇为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还真是麻烦的呢。被拒绝交朋友了。难道自己就这么没有魅力？”
就在雷恩特斯自怨自艾的时候，卡米尔那双澄澈得眼睛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只听得那里“呱呱呱”如同敲鼓一般响着，才吐出四个字：“饿了。”
“饿了？”
少女点了点头。
“我们一起吃早餐吧。”雷恩特斯朝着少女说道。卡米尔沉默了片刻，才点了一下头，然后“恩”地一声。
雷恩特斯牵过她的手，就朝着伊利休斯大教堂大门走去。只是兴冲冲的雷恩特斯没有注意到在他牵过卡米尔的手的那一刹那，那双澄澈得彻底却很少有感情波动的眼睛里掠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温暖，当然很快地就被隐没在那张淡漠的脸上。
出了伊利休斯大教堂，雷恩特斯才发现现在天才刚刚泛白，他估摸了一下时间，也就是清晨五点多钟，不过在这个时候市集应该也是有些卖早餐的小贩。于是便领着卡米尔就朝着市集赶了过去。
“你喜欢吃什么呢？”雷恩特斯问道，不过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让卡米尔回答，于是便自作主张地替她做了打算：“长面包也不错了。听说猫妖的商店那里进了东方的特殊饮料，和牛奶差不多，好像很多人都喜欢的，卡米尔，你要不要试一试？不过也不知道贵不贵？还有酷的像冰的那家老板娘弄出来的披萨也很不错，就是那价钱有点让人受不了。”雷恩特斯似乎一个老太婆，喋喋不休地朝着少女介绍着市集里的各类早餐，而卡米尔只是静静地听着。雷恩特斯知道卡米尔的性格，也不怎么理会。
市集离伊利休斯大教堂并不远，二十分钟的脚程就达到了。这时候人并不多，很多商店也是刚刚开铺。不过在那充满了海水味的空气里已经漂浮着各色早餐的香气。
“老板，来两份克里斯多大烧饼，加肉肠。”雷恩特斯刚说完，就朝着卡米尔问道：“你喜不喜欢吃辣的？”
卡米尔一如既往地只是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就当作回答了。虽然雷恩特斯有点头疼她的这种回答方式，不过也是见怪不怪了，就朝着那个老板说道：“加辣的，不要添加菲菜了。那味道很怪。”
“好哩。”老板很是熟练地便开始制作那克里斯多大烧饼。这一家店的东西雷恩特斯来吃过很多次，也很喜欢这里的大饼。不一会儿，那大饼的香味就溢了出来。
“拿着。”雷恩特斯将那饼塞到卡米尔的怀里，然后看着卡米尔笑道：“知道该怎么吃吧。”
少女点了点头。
雷恩特斯也不再理会她，只是也拿过自己的那一份，然后啊呜的一声，便张开大嘴就要了下去，香浓的汁液流泻在唇间，这种味道让雷恩特斯有点飘飘然的感觉，斜过眼睛一看，只见卡米尔正小口地吃着那大饼。
“可不能这样吃的哦。吃这种饼，要大口大口地吃，才能感觉到它的韧劲和香到骨子里的味道，当然还有在舌尖划过的那种口感。看看我，这样吃。”说着雷恩特斯又啊呜的一声，朝着大饼咬了下去。
嘴里嚼着大饼，口里却含糊不清地说道：“你也试试看吧。”
卡米尔澄澈的眼睛落在雷恩特斯身上，隔了一会儿，才小手捧着那大饼，然后微微张开小嘴，学着雷恩特斯地样子，啊呜的一声，咬了下。只是咬的太大口了，那可爱的小腮帮一鼓一鼓的，很是可爱。
“好不好吃？”雷恩特斯迫不及待地问道。克里斯多大饼价格可不菲，平常的早餐雷恩特斯可不敢这么开销，只是开着那少女可爱的边点头边咬着大饼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雷恩特斯地心里流过一道暖流。
“呵呵呵，好吃就好。”雷恩特斯看着那沾着奶油的嘴角和那双一眨一眨的眼睛，不由好笑，用手指就将卡米尔嘴角的奶油挑掉。他也不介意少女那双油腻腻的小手，牵过卡米尔的手，又朝着另一家他认为不错的早餐店奔了过去。
希尔哼着小调，心情似乎非常不错。那双粗框黑边大眼镜歪歪斜斜地架在他的鼻梁上，而怀中的那一大袋食物已经高过他了，歪着脑袋，身法很是灵敏地在人流中穿过。
突然很轻飘地身法一停，他的眉间一跳，目光穿过那人群落在一男一女地身上，脸色蹬地一下就阴沉下来，似乎还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的，他托了托鼻梁上那双歪歪的眼镜，终于确认了那一男一女就是雷恩特斯和卡米尔。他的眼睛蹭蹭蹭地两把火焰徒然升起，牙齿磨得细碎的声音直颤。
“雷恩特斯，这该死的家伙！”甩下那袋食物，便如同脱了线的野猫一般朝着雷恩特斯冲了过去。
雷恩特斯此时正向卡米尔介绍这一家的特色早点。“这一家店子卖的是一种来自东方叫做豆浆的饮料的。诺，尝尝……”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到身后一声充满杀气的巨吼，不由手上一颤，那递给卡米尔的豆浆就落到了地上了。
卡米尔盯着那掉落在地上的豆浆，也没有吭声，也不知道她在想着些什么。
希尔冲到雷恩特斯的面前，一手就直接拽起雷恩特斯的衣襟，怒气冲冲地叫道：“你跟我过来。”雷恩特斯还没有反应到发生什么事情，整个人就被希尔的巨力带的飘起在半空。
卡米尔似乎一点也没有注意到雷恩特斯已经消失在自己的面前，只是很安静很执着的蹲在地上研究起已经掉落在地上的豆浆。想了想，那雪白的手指沾了沾落在地上的豆浆，点在自己的嘴里。
“你究竟在干什么？”雷恩特斯没有好气地朝着希尔说道。他的脸色愤愤不平，任是谁被别人莫名其妙地暴力地带到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子来都不会有什么好气。
希尔气的不轻，他指着雷恩特斯的鼻子，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隔了好一会儿，才破口大骂道：“你是傻子还是聋子，那一天我对你说的话你是不是丢到垃圾桶去了？你的脑袋难道就连一句话都没有装下？”
“你……你究竟在说什么啊？”雷恩特斯一脸莫名其妙地望着气势汹汹的希尔，疑惑的问道。
“她是你什么人，她是你什么人，我跟你讲过，你不要接近她的。你看看你自己，你凭什么去接近她，你跟我说啊。”
“我想我大概可以称得上是她的朋友吧。”雷恩特斯的话刚说完，眼前一花，一道身影闪到自己面前，然后就被一个大背投重重地摔了出去。
“轰！”雷恩特斯的身体撞到墙壁发出一声巨响。只是那对于希尔来说魁梧的身体还没有落地，希尔再次靠近然后一个半空踢就重重的落到雷恩特斯的腹部，她发狂了一般将自己的拳头雨点一般砸到雷恩特斯的身上，却是一边打一边朝着他吼道：“你这个废物，你有什么资格去靠近她，朋友？哈哈哈，她不需要朋友，她什么朋友都不要！”
强悍的人形暴龙。
直到希尔打得累了，手上一松，雷恩特斯重重地落到了地上，闷哼了一声，只是听着希尔的那些话，他倔强地用手将自己撑了起来，却是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只是他依然摇摇晃晃地重新站了起来，抹了抹嘴边的鲜血，虚弱地说道：“为什么她不需要朋友？我不知道你是她的谁，可是凭什么你能代替她决定她的未来，她的人生？她为什么要注定每一天孤孤单单地过着那种没有了过去没有了未来，就连现在都无法把握的生活，每天晚上只能在那一段失去自己挚爱的记忆中迷茫悲伤痛苦？你说啊，你凭的又是什么？”最后一句雷恩特斯用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吼了出来，他朝着墙根又吐了一口鲜血，手臂却是无力地支在墙壁上，让自己不至于重新摔下。
“你这个混蛋，你知道什么？”希尔身影一晃，雷恩特斯还没有看清，那人就已经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了，只见他拽起自己胸前的衣领，却是带着难以察觉地悲伤吼道：“就算是朋友又能怎么样？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她的人生就只有那十三个小时，哪怕自己最爱的，哪怕自己所不愿意忘记，哪怕是她在不断地挣扎反抗的，都终究抵抗不过那十三个小时。只要那钟声敲起，她就会忘了那些她所不愿意忘却的人，在那失去记忆的前一刻，又要再一次受着没有过去的痛苦。”他愤怒地一推，就将雷恩特斯摔倒在地上。
“就算是没有了过去，又怎么样？就算是被忘却了，又怎么样？让她一个人躲在黑暗当中，却如同旁观者一般冷漠的看着她不断地颤栗和乞求，甚至还害怕无法在她的记忆中留下影子而阻拦别人靠近她，你不过是比我更自私的混蛋罢了。倘若没有了过去，我们就让那前一秒变成过去让她留恋，倘若她因没有过去而痛苦，那么就让这十三小时都让她快乐那就行了。倘若她因为忘记了对方而感到痛苦，只要第二天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重新认识你就行了，为什么，就为了那种自私的理由，难道她就注定要被你们所抛弃吗？”
“没有了过去，就让前一秒变成过去让她留恋？没有了过去，就让她这十三小时都让她快乐？”希尔的拳头凝在半空中，离雷恩特斯三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口中只是喃喃地重复着雷恩特斯的那一句话。就在那么一瞬间，他仿佛丧失了所有的愤怒，沉默着望着雷恩特斯，看着他的坚定的眼神，他松开了雷恩特斯的衣领，问道：“为什么？”
雷恩特斯无力地依靠在那面白墙上，“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帮着她，就算被我打一顿也不放弃？”希尔突然朝着他吼道。
“为什么？”雷恩特斯似乎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他的眼睛有片刻的失神，随即目光就移到另一边，碎落的发丝掩住了他的眼睛。过了许久，他才答道：“我不知道。”
那一刻，他的眼前闪过那风雪中抱着母亲痛苦的男孩的影子。
希尔转过身子，只是冷冷的道：“从明天开始，早上你不用来图书馆了。”
雷恩特斯撇了撇嘴，也不做搭理。只是希尔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不是赶你走，下午还要过来帮忙，只是多陪陪她，就像你说的，你是她的朋友，就让她这十三个小时都能快乐。哼哼，如果她不开心的话，我再揍你一顿。不经打的混蛋。”说完，就留下雷恩特斯一个人就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