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当空,高耸的城墙上,零星地点亮着几支火把。
远处,十万里大荒山的方向,传来阵阵“哒哒”的马蹄声,在这万物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清脆。
城楼点亮的一支火把下,张三打了个哈欠,揉搓着乏困地朦胧的双眼。忽然,耳朵微微动了几下,似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张三的困意顿去,连忙推了推身旁的李老大,“李老大,李老大,醒醒,快醒醒……”张三小声地叫着,“好像听到有马蹄子声,冲咱们这儿来的……”。
李老大翻过去身子,继续打着盹儿,只是嘴里不耐烦地嘟囔了句:“有、什么声,三更……啊欠,半夜的……还能有……谁会……跑到荒山野岭的……咕噜”,一声“咕噜”过后,又睡了过去,张三有试着叫了几声,也没能叫醒,竟是说梦话呢!
给李老大这麽一说,张三也有些狐疑了。说也奇怪,刚才半睡半醒的时候,还明明听得清楚,就是马蹄子声。这会彻底醒了,反而听不见了。“不会是鬼马吧……”张三浑身一哆嗦,黑暗中,向着远处望去,直觉鬼影重重,阴气森森。吓得他连忙紧挨着旁边的李老大,紧闭上眼,生息变得若有若无,竟是装死起来!
凡间多有鬼怪食人传说,迷信胆小的张三,竟被自己吓得装死起来,还憋得直喘不上气了!
一会儿,迷迷糊糊就要睡去的时候,张三再次听到了马蹄声。再也忍不住,猛地摇醒了呼呼直睡得李老大。“李老大,李老大,我的娘哎!真有,真有声儿,你听听!”李老大真名不叫这个,只是他在这片儿营地,出了名儿的胆子大,就给同营当兵的尊称“李老大”了。
李老大被他烦得实在不行,爬起来就给他一把推了个跟头,就要大声骂他,忽然,清脆的马蹄声“哒哒”的响着。
张三趁机爬过来,小声说:“咋样?我没胡说吧,真有声儿,我……”还想再说,就被李老大抬手打断了,食指放嘴上:“嘘……”
两人爬到矮墙上,盯了一会儿,没见有人过来,这会儿,马蹄子声儿也在听不见了。张三更是打着哆嗦,压低了声说:“李……李老大,我说……”,“咕噜”一声,先吞了一口唾沫。
李老大小声问他:“什么?”
“是鬼马……”,张三直打哆嗦。李老大听了,立下就打了个激灵。一手堵了他的嘴,“别瞎说!”
李老大就是再胆子大,也经不住人多,不都有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吗?人说的多了,总有疑神疑鬼的。
他慢慢后退到火把旁边,两手紧抓着火把,火把在这漆黑的深夜,烧的响出清脆的“劈啪”声,他弱弱的光,仿佛能带给他好大的力量和勇气。张三也有样儿学样儿。
又过了一会儿,远处,马蹄声再次响起,“哒哒、哒哒”,这次,还渐渐近了。
接着,城楼地下传来一声叫喝,“开门!快开门!”
李老大、张三两人这次是听清楚,确实有人在城下喊,对视一眼,都松下一口气。不过马上,就生出一股怒气:三更半夜的,有你这样出来吓唬人的吗?
李老大脾气急暴,一把拽起火把,往下面一照,看也没看就大声骂道:“娘的,是哪个小兔崽子在下边儿叫你家……”
张三也拿了火把照照,看清了城下几人的面貌。听到李老大正骂娘,吓了一跳,急忙拽了拽他的袖子,“原来是叶县令家的二公子和二小姐啊,还有司徒才子,这就马上开门,还请见谅则个!”说着就拉了李老大去开城门。
李老大一听是“叶县令”三个字,吓了一大跳,幸亏那两个字还没喊出来,要不然……
感激的看了看张三,连声喊着:“小人不知是二位公子和小姐回来了,这就开门,这就开门”拿了火把,跟上张三下城楼开门去了。
城门打开,江弈跟在叶武风三人身后,驾马直朝城南叶府去了。他一身墨色武士装,加上已经是深夜,李老大两人也没注意,只以为是叶武风三人带来的,没敢多嘴就放行了。
叶静生刚从衙门回来,端坐在正堂上,头上顶着一块鎏金的匾额,上书“廉明公正”四个金字。身边另有丫鬟陪着,端茶捶背。夫人周凤仙坐在紫木方桌的另一头,不住地叨唠着,府上这段日子花了多少银两。有买衣料的钱,胭脂水粉的钱,下人们的月俸、赏银,还有还有那个木丫头的……
叶静生只是静静地端起桌上的茶,小饮一口,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朝着屋外喊一声:“阿忠!”
阿忠是叶府的老管家,自入住叶府后,就随家主改姓叶。是叶府上的老人了,很得家主的赏识和信任。
管家阿忠快步走进正堂,走到老爷面前,躬弯着腰,苍声道:“老爷!”
叶静生脸上略有笑意,点点头,问:“忠叔,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回老爷,今天是初四了”,阿忠答应着。
“初四,初四……”叶静生喃喃自语着,日渐苍老的脸上,划过一丝落寂,眼睛也变得无神。其实,以叶静生的年纪,才是中年,本不该看上去这麽的苍老才对。
阿忠见到老爷这样子,眼中也有些不忍,想说点儿什么,又见夫人在前,有些顾忌。别人不知道是怎没回事,他可清楚得很。
老爷这是又想起那个人了,今天初四,三天后是八月初七,就到了那个人的祭日。
一旁的周夫人见到丈夫脸上的异色,冷哼一声。叶静生被惊醒过来,知道不妥,却没出声解释。只是摆摆手,叫夫人:“好了,你先回去吧。”
周夫人忽地站起身,伸手指着丈夫,“姓叶的,这就是你天天对我的态度吗?你可别不知好歹,当初你要不是……”
叶静生脸上露出不耐之色,“砰”地一拍桌案,“够了!”随即又温声说:“夫人,你先回去吧!”略一顿,又朝着旁边的阿忠说:“忠叔,带我出去走走。”周夫人真被吓了一跳,立即反应过来,气得拿手指着丈夫,嘴唇动了又动,但最终没说出话来,甩袖跑了出去,叶静生也不以为然,自随她去了。
叶静生走在回廊上,阿忠落后一步。他突然转过身来问阿忠:“忠叔,云瑶走的时候,真的什么都没说吗?”阿忠默默的摇摇头。叶静生叹息一声,“我当年真的走错了,是我对不起云瑶啊!”
阿忠摇了摇头,他也不知该怎莫说。当年的时候,费劲千辛万苦,爬山涉水,离乡万里,只为能再见情郎一面的小姐,仿佛还在眼前看着他。那种渴望、希矣的眼光,直看透他心里。最终没能达成所愿,郁郁而终。
后来,叶静生高中状元,娶得却是另一个女子。他也曾经怒气冲天的冲上去,一把拽过来问他,为什麽?他说不出什么来,他也不会回答。自己是从小看着小姐和他一起长大的,两人青梅竹马,他什么性子,自己清楚。他定是有不能说的苦衷。
后来,自己通过蛛丝马迹,也渐渐的了解了真相:那时,刚到京城京试的叶静生,丢了盘缠,被客栈的老板扔了出来,一顿暴打,流落街头。饥饿,伤痛,病苦,一一缠上了他。一次偶然,京城周太师的公子周继廉同朋友们经过,无意中看到了叶静生,瘫着腿,坐在府衙门前的一座石雕上,石雕的是一只驮龟。于是对朋友取笑他:“死鬼(龟)驮瘸子。”
叶静生睁着无神的眼睛,冷声地对道:“独占鳌头!”说着,就要挣扎着站到石雕头上,但他早已没有一丝力气,身上有的只是死气漫延。
周继廉听得怔住了,不顾旁边朋友的拉扯,几步上前,将他就要跌倒的身子搀扶住,一直把他扶上了鳌头。又试探了十几篇诗文古句,叶静生对答如流,几句说的周继廉自叹不如。不嫌弃他身上的脏破,亲自一路搀扶,带他到太师府换洗,修养,还引荐了周太师。太师自是欢喜,更要将小女嫁他。周太师一家对他有救命,知遇之恩,他不敢不应。等到高中状元返乡时,因为在京城耽搁的时间太久,久等不得的小姐早已客死异地他乡,在寻他的路上。只留下一女婴,交给他抚养长大。
阿忠回想当年,禁不住已是泪流满面。还能说什么,要怨,也只能怨老天弄人了!
两人都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不知不觉,走到了叶武风的院前。在外面就听到有人在里面大声叫喝,“嘿,哈!”
叶静生紧皱起眉头,转身对擦着眼泪的阿忠问:“前些日子,听说武风不知从哪找来个什么高手的,当他的教习,整天连他的武功,不务正业!”
阿忠闻言,沉声答道:“是叫江弈的,我看过了,倒是神力惊人,能举万斤巨石,我也不如。”
叶静生听了,心里一惊,阿忠,他是知道的,他可是武林高手,小时候曾见他一人能对付二三十个云瑶府上的护卫,如今竟说不如江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