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山在这世间蹉跎了三十多年,三十多年的千山暮雪,形单影只,此刻却因一句“你是谁?”变得一文不值。
黎山突然想起来:“是啊,三十年,她就像是睡了一晚,容颜未老,记忆不改,而我呢?”黎山放开莫莹儿,老泪纵横的双眼,定定地看着,心想:“她的眸子依然是那么有神采,容貌还是那样的美……”
黎山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再厉害的武功也抵不过时间这把锋锐的刀子,老了,真的老了,皮肤松弛,头发胡子想来也全都白了吧!”
莫莹儿不住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人,有几分熟悉,却又真的没有见过,只是他目光中流露的真情却绝不是作假,刚刚还是兴高采烈现在却又变得呆若木鸡,好生奇怪。
不过她是魔道中人,又怎会在意这些,对黎山说道:“哎,老头儿,这是哪儿?你又是谁?你认识我吗?黎山呢?”
黎山听到她一个一个字就像刀子划到他的心里,然而“黎山呢”这三个字却又让他顿时欣慰不少,心道:“她还是记得我的,记得我的…”
莫莹儿见他不住地出神却不搭理自己,不禁恼怒,虽然自己没有半点力气,却还是尽可能大地喊道:“老头儿,黎山呢?”
黎山一下子回过神来,却不知说什么,心道:“我就是黎山,也是老头儿。”口中却说:“姑娘不必惊慌,这里是宁古镇。”
他避而不答后两个问题,也不说自己是谁,莫莹儿听他敷衍自己,心下好生气恼,刚要出声喝骂,就在这时,突然“咕咕”的一声响,莫莹儿却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原来是她多日未吃东西,腹中饥饿了。莫莹儿面色瞬间变得绯红,不过这倒缓解了刚刚的气氛。
黎山也不禁呵呵一笑,莫莹儿听到他的笑声,更加尴尬,昂起头喝道:“老头儿,不许笑。”虽然她强行想要铁着脸,可还是止不住尴尬,只得把头低得更低,索性躺在床上闭上眼,假装不理会。
黎山见她这般的小女儿姿态依旧不变,心底的落寞也淡了稍许,他不再言语,转身便离开了。
莫莹儿听到他离开,睁开双眼,听着肚子咕咕叫,不禁骂道:“你早不叫晚不叫,偏偏让那个老头儿看我的笑话,真是一点面儿都不给我给。哼!”
可是她三十年未吃东西,即使控于那奇棺之中,生体机能全部暂停,可是当她从棺中出来后这几天时日滴水未进,纵使武功再高也挨不住,腹中实在饥饿的紧。
又不禁想起那老头儿来,刚刚着实不该对他那么凶,好歹应该骗他给自己弄点吃的再骂不迟,又转念一想:“不行,那老头虽然看起来可怜,但竟敢轻薄于我,我要给他好颜色岂不是对不起山哥?哼,就算饿死也要骂!”
不禁又想起黎山来,“山哥啊山哥,你去哪了,快来救我啊!再不来,我鬼影玉罗刹可就真的变成鬼啦!”
莫莹儿喃喃自语,东想西想,又饿又累,脑子一片混乱,竟然睡了过去。
不出片刻,黎山去而复返,看到莫莹儿还是闭着双眼,不禁好笑,说道:“姑娘,你再不醒,你的肚子可要起义啦!”那料莫莹儿依旧一动不动,脸色瞬变,赶忙靠过去瞧她,却发现原来是睡着了,顿时心安。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生不关风与月。窗外已是繁星闪烁,残月高悬,黎山心中却起起落落,半辈子的精力全是系在眼前的这个人儿身上,而今她已醒来,两人却又相差千里,均心系对方,可黎山却又害怕的紧。
行空剑侠一生什么样的凶险没有见过,而今却变成了多情的浪子。果然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这话半点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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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梆!梆!梆!”,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时光一寸寸地过着,莺儿已经站那儿,着看诸葛双看了半宿,慕一凡和诸葛双就好像两尊雕像,一动不动。就在莺儿已经两眼发困,坚持不住的时候,突然,慕一凡动了。
慕一凡缓缓收回法力,轻舒一口气,经过一天的努力,诸葛双的伤势终于好了大半,内府所受的伤尽数治好,余下的也只需静养即可。他慢慢把诸葛双的手放好。站起身来,不等莺儿相询,就开口道:“莺儿姑娘,你好好照顾你家小姐,如果所料不错,明日便可醒了。”
说完之后,便欲迈开脚步向门外走去,哪知刚走两步,便一个踉跄,跪倒在地。莺儿赶忙上前将他扶起来,说道:“慕公子,你可要紧吗?”
慕一凡摇摇头,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刚要向外走,突然又想起什么,一阵犹豫,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玲珑剔透,显然不是凡物。
慕一凡悠悠地道:“这玉估计是我亲生父母所留,我一直贴身收着,莺儿姑娘,请你转交给你们小姐。”莺儿接过玉佩,发现其上果然写着慕一凡三个字,说道:“慕公子,你为什么不明天亲自交给小姐呢?”
慕一凡一言不发,示意莺儿放手,拿起桌上的行空剑,跌跌撞撞地出去了。
莺儿看着慕一凡,又看了看手中的玉佩,觉得好生奇怪:这好端端为什么要让我代交玉佩呢?莫非慕公子喜欢上了小姐,自己不好意思?胡想一阵,心中记挂小姐,赶忙回去服侍了。
慕一凡出了门,看到这满园的荒芜与凋零,却只能报以一声叹息,心道:“诸葛姑娘几番相助,这次却尤为凶险,我血海深仇,修的又是太上忘情之道。又何必再逗留在此,连累他人……”
慕一凡思索再三,只觉得这近日的麻烦都是因自己而起,却是心生去意。
慕一凡勉强回到自己房中,立马盘膝打坐,过得大概一个时辰,醒了过来,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在房中找了纸笔,驻笔想了一会儿,动笔写下几行字折好放在桌上。
他终究决定要走,既然要走,何不早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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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慕一凡来到一间房中,依旧亮着灯,却是黎山的住所。
“师兄,师嫂好些了吗?”慕一凡轻声问道,
“啊?她好多了,师弟,你没事啦?”黎山大吃一惊,显得很是高兴,“嗯,师兄,我要走了,你可要一起走吗?”
慕一凡接着说道,黎山不禁一愣,看到他认真的表情,却也不问为何如此匆忙,说道:“好,咱们一起走,百晓公子伤怎么样了?他帮我们甚多,要不要知会他一声?”
慕一凡摇头说:“不用了,他现在还在昏迷,估计明天才能醒,我已留书给他,醒来后自会看到。”
黎山说:“那好。”说完走到莫莹儿身旁,点了她的睡穴,给她披上一件衣服,然后把她抱起来,接着说道:“走吧。”慕一凡点点头,当即先出去了。黎慕二人武功都是不凡,悄无声息地便这般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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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行驶在从宁古镇去往“冠梁城”的官道上,而这两辆车的雇主正是慕一凡和黎山。原来慕黎二人抱着莫莹儿离开明月楼后,不便骑马,便高价雇了两辆马车,慕一凡独自一辆,黎山和莫莹儿一辆。
“嘤!!!”的一声,莫莹儿缓缓从睡梦中醒过来,看看周围,发现自己竟然不在原来的地方,感觉摇摇晃晃,外面又不时传来车轱辘的声音,莫莹儿心知必定上了马车。看那老头儿倚在马车前面,却又不知道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
“你醒了……”黎山说道,莫莹儿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饿不饿?”黎山又问道,莫莹儿本来不想理会他,但听得他问自己饿不饿,想了想还是点点头,人总不能跟自己肚子过不去。
黎山看他点头,知道她已服软,笑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包裹递给她,莫莹儿看了看黎山,接了过来,问道:“什么东西?”黎山回道:“你打开不就知道了?”莫莹儿见老头儿又看自己笑话,满脸写满了不满。
拆开包裹,原来却是一盒糕点,不过那糕点却很奇特,它在小瓷盘中,亭亭玉立,样式别致。其底部小巧而圆实,不过一寸多高,而上端却生出二寸多高的酥丝。像鸡的尾羽,又像凝结的雾,静止的云,透明的翼,丝织的冠。
莫莹儿看着这糕点,一下子喜出望外,惊呼:“凤尾酥!”说着伸出小手拿起一块,放入嘴中,不及咽下肚中,嘟嘟囔囔的说道:“竟然还是热的!”看其表情就知一定很是好吃。
其实这凤尾酥是秦国九州之一“川州”的一种点心,外酥内软,趁热食用倍觉鲜美,川州和宁州相邻,所以宁州也有卖这凤尾酥的。莫宁儿吃下两块,却看到黎山静静地看着她,一张老脸却笑得颇为开心。
莫莹儿嘴里吃着凤尾酥,心里的疑惑却更重了,寻思着:“这凤尾酥是我最爱吃的糕点不错,但是这老头儿怎么知道?即使是巧合,但是为什么还是热的呢?这老头儿到底是谁,看起来很眼熟但我却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和他有什么交集……”
莫莹儿性格直爽,当下直接问道:“喂,老头儿,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凤尾酥?我和你见过面吗?看着熟悉,但是我确实不记得你了……”
听到她这么问,黎山面色瞬间变得复杂起来,勾着头一句话也不说,莫莹儿却依旧直勾勾看着他,似乎想要看清楚他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