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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谢文的协议

有人在下棋,就会有人成了棋子。有人开心了,便会有人痛苦了。有人失去了什么,有人就得到了什么。世事无怪乎如此!——方鱼

方鱼长时间的凝视着窗外,他站在一个航空联队进出口边的一个高台上。一架刚执行完侦察任务的黑鱼式侦察机正在悬停降落,甲板上,有几名穿着显眼马甲的太空后勤服的人员正在那清理甲板,指挥那侦察机进行降落。

又一架战机高速飞来,那是架白鲨式歼击机,剪刀式的四翼拉着尾焰,速度极快的掠过高台,驾驶员似乎有些高兴异常,他拉起战机做了一个U型的拐弯,又重新飞了回来,这样漂亮的花式,却依然没有引得方鱼的眼皮动一动。

他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自从当他得知自己一睡已是两百年,方鱼就完全沉浸在空白中,他没有意识的往外走,一直来到一个没有人存在的地方,于是他停了下来。方鱼很想理清自己的思绪,就如以前在逃亡时,叔叔教给他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先要清楚认识到,当前最需要做的事情是那一件,然后做成它,再来思索第二件,一直到所有的事情,都清晰化。

可他不停的去想,去想,就是想不起,现在自己要做什么!满脑都是两百年了,都两百年了,我再也找不到爸爸妈妈了,找不到……。

这三个月来,支撑自己的最大动力,忽然没有了,换其谁,都要瞬间崩溃,何况还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爸爸是不是已经老了,他还记得我吗?姐姐是不是都成了老祖母了?

方鱼胡乱的想着,这些念头一个个划过他的脑海,令他更加悲凉。

现在我该做什么?我还要什么意义?

方鱼忽然觉得前面一片苍白,自己什么都不看到,全身没有一丝力气了。

正当方鱼脑袋一片浆糊的时候,忽然手腕一阵抖动,他本能的抬起手腕,激活了虚拟视频。只见手腕上随身便携记事本弹出一个方形光屏来,屏幕上露出自己的教官宁海的脸来。

宁海的表情非常严肃,他一改往日笑眯眯的神情,对着方鱼很生硬的命令道:“0848,我给你十分钟,你马上给我赶到我办公室来!”

方鱼一惊,但多日来灌输的服从命令的本能惯性的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来回张望了下,认清楚自己的方位,然后快步跑远。

宁海的办公室里,小小的房间里,却做了四个人。

坐在在靠门边的小沙发上的,便是宁海。不过此刻他的表情没有之前命令方鱼前来时的严肃,而是一脸赔笑。让宁海一直赔笑的,自然是坐在办公桌前的谢文。

办公桌前面的客位上的两人却一脸黑衣,赫然是两位军督队的打扮。

谢文还是那副脸瘫的表情,他一遍又一遍的玩弄着手里那根银色指挥棒,在灯光的映射下,舞动的指挥棒炫出一个银色闪烁圆弧。

宁海的心里一阵发苦,这可是有名的谢式沉默,每次谢文要开始处理严重性事件的时候,他便一直转动起随身携带的指挥棒指挥棒转动得越快,就越代表谢文心里对处理意见的严厉性。

宁海暗自计算现在的指挥棒的转速,来衡量此次突发事件自己是否度过的概率有多大。

正在胡思乱想时,门被敲响了,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响起。

“0848,前来报到!”

方鱼来了!

谢文眉头也没搭,淡淡的到:“进来!”

门推开了,方鱼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就在他跟前的宁海忽然想:有时候真觉得这个学前兵方鱼跟谢文是亲属关系,表情太像了。

方鱼一进来便有些呆了,他没想到,居然连教官长也出现了,那边做的两位一脸黑的黑衣人,更加让他摸不着头脑,怎么连最近风头正紧的军督队也出现了。

那些一直被冠以军中宪兵中宪兵队,出现在此地,无疑跟自己有关。

方鱼脑海闪过一个念头:难道……。

随即,方鱼全身紧绷,双手下意识握成拳。

也许是感觉到方鱼的紧张,宁海轻咳了声,首先发问:“上个月的航空军演恶性事件,你是什么看法!”

方鱼瞳孔一缩,道:“意外事故,难免发生!”

宁海所问的,是上个月,由航母联队长贺正阳所主持的军演行动,因为遭遇索孜人的巡逻舰队,直接使军演变成真实的遭遇战。

当时第十七舰队只是出动了四艘战机航母外加二艘驱逐舰,因为没有意料到索孜人改变了传统的巡逻线路,所以没有足够的军事力量,虽舰队提前发现了索孜人的巡逻支队,并且迅速向大本营呼叫求救。

可当时遭遇的索孜人是一支标准的舰队,虽然战斗力相对而言,要比第十七舰队差了许多,但胜在数量有优势,军演舰队边打边退。

而就这样的状况下,部分观摩的学前兵,却因所在航母遭到一发近矢的高动能压缩弹,而混乱起来。

一些学前兵慌乱中,跳上了逃生舱,并且私自逃离。

即使当时便马上制止了学前兵的逃离行为,但第十七舰队出现了有史以来第一次逃兵行为,却无法掩盖了。

在随后支援舰队的到来,清除掉所遭遇的索孜人巡逻支队,这次军演草草收场,当时逃跑的学前兵的教官直接举枪自杀,而联队长贺正阳当场就被舰队指挥官席风少将电令革职,一回到大本营就被军督队关押到禁闭室以待处理。

随之便是第十七舰队航母联队的大震荡,航母舰队的参谋部十八位尉级军官全部降职,军演的猎虫和出鱼两个大队长也步联队长后尘,革职并关禁闭。

其余涉及此军演的一些人员,大大小小五十多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处罚。

而私自逃跑的学前兵因为逃生舱一弹射出去,便被一发流弹击中,所有逃跑人员都当场身亡,所以,引发这场严重恶性逃兵事件的元凶到底是谁,就成了一个谜。

本来这件事情就将因全部逃兵都死亡而做个结束,但一个记录当场的闭路录像却意外的告知第十七舰队高层人物,当时想逃跑的,不止那群已经死的人,还有一群人,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从而没有实现。

这个结果让席风彻底大怒,他没想到,自己冒着天大的风险,牺牲了这么多战舰才接收的少年兵,居然有这么多贪生怕死之徒。

席风下令军监督长霍达曼严查此事,务必要清理掉这批学前兵里不符合的人员。并且责罚了首席教官长谢文一年的俸禄,以惩管教不严之过。

在接下来的几周内,陆续有些当时做出逃跑行为的学前兵被查出,并清理出学校,他们将提前发配辅助单位,进行服役。

在这起风波中,方鱼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即使他隔壁一寝室里的同学被军督队强行的拉出,一路的哭喊求饶认错,吓白了当时在场全部的人,也没吓到方鱼一点。

因为像这样的情节,在之前逃难的日子里,方鱼见了太多太多了。人总是到了生死关头,或现行出懦弱的一面,或展露出丝毫不惧的坚强。

可在方鱼的内心,其实一直非常恐惧,因为在这次军演里,自己也扮演了逃兵角色。只不过,他没有随大众,一起逃亡,而是私自跑到机舰舱里,想开着一架备用战机逃离。

这也就是为什么方鱼没有被人发现逃跑的异动,但随着破损舰体的设备被一一还原,记录当时所有一切人员动向的闭路录像逐渐完全,方鱼压在心里的恐惧,也渐渐大了起来。

如果解释自己私自脱离队伍,一人去了机舰舱,成了最近方鱼一直想圆谎的事情。但正当他还为之苦恼时,三个月的泛大教学期却在这样人心惶惶中,到了末尾要结束的时候了。

在大讲堂里,舰队指挥官席风第一次出现在剩余的两千七百八十三名学前兵面前,他用抑扬顿挫,激情四射的演讲,回忆了第十七舰队的组建和成长中那些光辉的战斗,以及依然健在和壮烈牺牲的英雄人物。

最后,他又追忆了亚克族上下九千年的历史,谈到曾经的辉煌的祖辈,说起了未入侵时亚克的强大,又激动的诉说了这两百年来,亚克联邦怎么在苦难和浴血中,涅磐重生为亚克帝国的过程。

最后席风说了什么,方鱼却不记得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沉睡了两百年,在这三个月来,他一直存在的怪异的感觉终于得到了实现,怪不得他觉得当时自己驾驶的鱼雷艇,怎么跟现在比起来,就如古董那样。怪不得他觉得军服的裁剪,和原来的军人比起来,换了很多地方。

原来我已经沉睡了两百年,天哪,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随后的报考,方鱼昏昏沉沉的填写申报了,然后便一直沉浸在发呆和不知所措当中。一直到了宁海叫他来办公室,看到军督队的出现,自己才猛然清醒了过来。

自己还面临着一个生死关头啊!

这一切,都只是在方鱼脑海这么一过,而对于宁海来说,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继续的问:“当航母被击中后,你在做什么!”

方鱼仿佛回忆了下,才道:“当时觉得空气一下稀薄了,而且觉得自己轻了许多,大家都很慌张,我记得教官你还在大声呼喊叫我们被慌张,要冷静下来,说只是重力系统出了些问题,很快就没事了。”

宁海的脸色好了转了很多,他偷瞟了一眼坐在那的谢文,又道:“那你为什么会和队伍走散呢?”

方鱼楞了下,脸上露出懊悔的表情来,在刚才他那张呆滞的脸上,出现了这样的表情,着实要远远比别人更加显得生动。

他道:“当时我听到教官你在高喊,去A4区,那里的重力系统肯定没有问题!于是我就跟着跑,后来跑了会,才发现没有多少同学跟上来,于是我又掉头去找,可一下子就迷路了,等我意识自己掉队的时候,舰队的红色警备灯已经撤除了,于是按照规定,我就停留在当时的位置,一直到搜救人员的到来后,我便根据他们的指引,回到了队伍中。”

宁海表情显得有些尴尬,又待开口再问,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谢文忽然开口了:“两位军督员,现在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一直就没有动过的,如雕像般坐在那两个黑衣军督员终于站了起来,其中右边那位开口了:“看来这只是个误会,那打扰了!”

说毕,便扭身出了房间,他们一走,仿佛房间的气温顿时又恢复了过来,方鱼甚至微微的听到了宁海教官的一声长吁。

谢文又道:“宁海,你也出去下,我有些话要跟0848谈!”

宁海楞了下,但马上敬了个军礼,转身也出了门。

待房门关上了,方鱼忽然感觉整个房间,彻底的安静下来,不由心头一阵发紧。他低着头,却能感觉到这位在学前兵里,素来厉名四传的教官长,正在打量着他。

“坐!”谢文道。

“是!教官长!”方鱼端正的坐在了刚才军督队两人坐的那张横型沙发上,沙发一片冰冷,方鱼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谢文启动了桌前的电脑,绿色的竖立光屏出现在桌面上,谢文输入了一段字母,随即,方鱼看到自己的基本资料和这三个月的学习情况顿时出现在光屏上。

谢文仿佛很随意的浏览了会,便看了全部的资料,他抬眼看了眼在他面前,低头屏住呼吸的瘦弱少年,眼里却闪动了一丝冷色。

“你是个孤儿!对吗?”谢文忽然道。

方鱼全身一僵,沉默了。

“父母都在卡洛德战役阵亡了,没有其他亲属,你自小就在百马星团的DP2385军童所长大,在十岁的时候,就来到这里。”谢文似乎在念报告,他每说一句,方鱼的肩膀就一抖动,在谢文眼里看来,这是说中了少年心中阴影,可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因为童年你是在军童所长大,所以你要比别的少年懂得更加多的知识,你迅速早熟起来,对于死亡,你要比别人更加敏感和适应。”

“所以,当危险到来了,你不会像一个处世未深的少年那样,盲目的跟随集体来寻求温暖和平静,也不会像个没了头脑的小鸡,四处乱跑,躲个角落,待了起来。你一定会逃命,而且非常迅速,并且果断!”谢文的语气,越来越快,越来越严厉。

而方鱼,早已经抬起头来,一脸的惊恐。

“若不是救援舰队利用宝贵空间跳跃,迅速出现,让军演事件嘎然而止,恐怕你现在开着战机,不知飞到哪去了吧!”

谢文说到此,微微停顿了下,他看着一脸委屈的方鱼,却口气一转,长叹一声:“可我不管这些,你是逃兵也好,还是被冤枉也好,这对与我都无关紧要。”

方鱼顿时楞了,他开始打探起面前的这位军官。

“告诉我,为什么你会敢报考指挥系!”谢文注视着面前的少年,他欣赏的看着这位少年眼神,这此段时间里,他那眼里不停转换的情感,犹如一场节奏飞快的哑剧,越是如此,他便越对这个名叫方鱼的少年,越发有兴趣。

“喜欢!”方鱼认真的道。

“哦,还有呢!”

“升职最快!”方鱼又道。

“还有呢?”

“主宰别人!”方鱼又回答道。

“你知道帝国军史上,没有谁一开始就全修这门么?”谢文换了个话题。

“不知道!”

“为什么没有人报考,但它却一直存在?”

“不知道!”

“你是真的有信心还是只是自信心太足了?”

“不知道!”

谢文出乎意料没有生气,他说:“你可知道,一旦你的报考被所有人知晓,你就将成为舰队最大的笑柄,你还决定继续吗?”

方鱼微微斜扭了下脖子,他似乎是在考虑,但他马上就回答:“还会继续!”

“为什么!”

“因为这是个机会!”

“机会!”谢文咀嚼了这两个字,他僵硬的脸上,挤出丝笑容,即使这笑容要比哭还难看,但还是让方鱼惊艳不已。

“军督队随时可以回来!”谢文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方鱼眉头皱了起来,他忽然站了起来,尽管他不高大,不过是在腰到桌前而已,但是谢文却顿时升上股压力。

“我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你想要什么?”方鱼一句一字的说。

谢文再次笑了起来:“你有,我想要的,不久你就会知道!”

“你的报考我已经修改了,雷达室主任杰斯林很欣赏你,你去当他的学生吧!”谢文准备结束这次谈话,他收起了一支在手里绕转的指挥棒,慢慢的插回到自己的腰间皮夹兜里。

“我对去后勤中心无所谓,你威胁不了我!”方鱼表情凌厉起来。

谢文面无表情站起,这样他就微微俯视这位少年:“这不是威胁,而是互利,何况,这是我的地盘,少年,你的确还是个少年!”

说完,便推门而出,在门口守候的宁海点了下头,便迈着军人的步伐,一步一踱的走远,只传来那一声又一声的军靴声。

宁海走了进来,开口便道:“实在万幸,方鱼,你可是我最看好的学生,幸亏这只是个误会,否则,以你这么好的天赋,被发配的后勤中心,就太可惜了!”

方鱼回首露出开心的微笑,接口道:“刚才,谢谢了,教官的维护!”

宁海大笑的摆手。

出了房间,方鱼漫无目的的走着,过了很久,他发现又回到了开始发呆那个高台,远远的,一架战机又完成任务回来了,方鱼凝视着那架银色的战机。

“威胁我?哼……!”

方鱼自言自语的喃声道。

脸色,露出冷冽的神色,在忽然没有了追求的目标,在新的阴影的降临下,方鱼仿佛又回到那黑暗的逃亡岁月。

我,方鱼,没有谁可以伤害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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