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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四年前,箫声即逝(五)

萧雅父亲刺给顾振华的那一刀,是致命的一刀,医生连抢救都没来得及。看着顾振华安静的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雪白的被单盖住了他整个人身体,杨慧晨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她想泄了气的皮球,整儿人瘫坐在地上,好半天,才爬起来,揭开遮在顾振华脸上的被单,慈祥的面容,却早已失去了血色。

杨慧晨转过头冲旁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不要吵,他睡着了。”然后拉起顾振华冰凉的手,轻轻贴在自己脸上,似笑非笑的哼唱着小曲儿。

医生已经为萧雅眼角的伤口做了处理,“疤是肯定会留下来的,你要记得经常换药,这样好的比较快。”顾思晨一直蹲在医院的走廊里,萧雅出来,看着他低垂的头发,肩膀微微在颤抖,走过去,轻轻俯下身。她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好像就算长了千万张嘴,她也不想开口请求顾思晨的原谅。

顾思晨起身走进病房,望着那个从自己出生就一直在一起照顾他的男人,现在却一动不动躺着,安静的像是存在于另外一个世界,顾思晨就这样站着望了好久好久,久到萧雅想要进来安慰他,却被顾思晨冰冷的眼神吓了回去。

顾思晨走了。

顾振华入土的那天,顾思晨把那个她妈妈唯一留给他的小木盒子,放在顾振华的墓前,那是妈妈留给他唯一的物品,现在把它放在这里,也算是为顾振华找一个伴儿吧。那天之后,萧雅再也没有见到顾思晨,她去了每一个顾思晨可能会出现的角落,去了她们一起去过的很多地方,她疯狂的找,甚至在每条街道填满寻人启事,可是顾思晨就像突然人间蒸发一样,毫无音讯。

萧雅刚上大一那会儿曾经做过一个梦,而那个梦,在顾思晨消失之后多次重复出现,梦里萧雅迷失在一个黑洞里,有一个人在后边追赶着她,她想跑,却找不到方向,什么都看不见,终于洞口出现一丝丝光亮,隐约浮现出一张脸,萧雅看见了,那是顾思晨的脸,他毫无表情的站在那里,萧雅拼命往前跑,那张脸却突然消失,一切又回归黑暗。

好多个夜晚,萧雅就这样安静的醒过来,发现枕边湿了一大片,她蜷缩着身体,回忆和顾思晨有过的那么多那么多记忆,时间过去好久了,久到,萧雅已经记不起顾思晨的样子,他的眼神到底是朦胧还是清晰,他的刘海到底是偏左还是偏右,他手掌的纹路到底是错杂还是干净。可她却深深记得顾思晨站在门边的那个眼神,萧雅知道,投射向她的那个目光,叫恨。

“顾思晨,你到底有没有出现过,或者,那不过是上帝赐给我一场美丽的梦境。我不敢听过去的歌曲,不敢回忆从前的人,可是为什么连梦里,你都要那么恨我!”

萧雅的父亲被法律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

萧雅还记得那天,天空乌云密布,似乎每每遇到这种天气,都会发生不愉快的事情,执行死刑前,家属可以再见犯人最后一面。萧雅带着杨慧晨,出现在那个从酒鬼父亲变成杀人犯父亲的男人面前时,那个男人居然毫无悔过的态度,他不停的笑,笑的令人头皮发麻。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杨慧晨的目光无神的落那个男人身上,突然控制不住的大喊起来,疯狂的敲打着桌子,然后往墙上撞。萧雅至今还记得,杨慧晨那个疯狂的举动,她从来时背的包里掏出一把刀,冲萧雅父亲一阵乱砍,萧雅至今还记得,杨慧晨歇斯底里喊着,她的一生都被毁了。那个男人被狱警护着带回监狱,走前他回头望了萧雅一眼,那个眼神,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憎恨。

我们本是一家人,为什么,父亲要如此恨我们?

杨慧晨因为扰乱监狱安全,被拘留十五天,但是警察念在她精神受到严重打击,只拘留了七天,就让萧雅领回去。

回家之后的杨慧晨,整个儿人变的疯疯癫癫,她不洗脸,也不洗澡,连穿衣服都要萧雅像哄孩子一样,哄着才行。每天不管干什么,都抱着顾振华的照片。有一次,萧雅出去买菜,忘记锁门,杨慧晨就一个人跑出去,抱着照片,在街上拉着过往的路人不停的问,有没有看见这个人?累了就坐在街中间,最后整条街的车都堵在那里。萧雅请了心理医生,被诊断杨慧晨因为精神受到重大打击,初步断定是精神失常症的表现。

自从杨慧晨嫁给顾振华,她就从之前的学校辞职,现在顾振华不在了,家里吃,用,住,以及杨慧晨定期需要服用的药,都是一笔笔很大的开销,经济压力重重压在萧雅一个人身上。她干脆从学校办理了退学。她每天出去打工,都要把杨慧晨锁在家里。有一次,萧雅出去打工,杨慧晨在家一次吞下了好多安眠药,等她回来发现时,把杨慧晨送进医院洗胃,命保住了,但这一下,足以超过了萧雅的承受极限。,萧雅蹲坐在病房外面,抱头痛哭。那一晚,她如同破茧而出的蝴蝶,一下子长大了。

潘佳嘉提着大包小包行李出现在萧雅家门口的时候,杨慧晨正坐在花园晒太阳,她看见潘佳嘉,笑着小跑过去,拿起顾振华的照片问道:“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潘佳嘉把杨慧晨扶进屋子,一边安抚着她,一边清唱着摇篮曲。杨慧晨渐渐睡着,萧雅为她盖好被子,关上门。

“发生这么大的事,你对我绝口不提,是怎样?瞧不起我吗?还是对我们之间的感情没有信心?”潘佳嘉愤怒的盯着萧雅。“我答应我爸明年去他的公司上班,这阵子学校也不太忙,我就住在这儿帮你照顾杨阿姨,平时需要什么你就给我说,我全包揽了,你就出去安心工作,知道吗?”

萧雅终于按耐不住自己这几日极度压抑的情绪,如此大的变故像是忽如其来的山洪,冲垮了她最后一道防线,她站在那里像个迷了路,无助的孩子,失声痛哭。潘佳嘉一把将她搂入怀里,自打她第一眼看见这个女孩,就决定视如妹妹一样去照顾,今天看见这个原本笑容甜美的女孩,在自己面前痛哭成这样,除了心疼,除了尽自己最大努力帮助她,除了把她搂入怀里给她温暖,潘佳嘉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什么。

潘佳嘉是个大方幽默的女孩,总是在家里给杨慧晨讲一堆乱七八糟的笑话,开心的时候,还会载歌载舞一番,杨慧晨很喜欢这个女孩,每次都乐在其中。有了潘佳嘉的帮助,萧雅感觉轻松多了。

“佳嘉,今晚我可能回来比较晚,你们早早休息,不用等我。”萧雅临走前把杨慧晨的药取出来:“我昨天买的,记得给我妈吃。”

“要去干什么啊?”潘佳嘉一边准备早餐一边问道。

“老板说下班有一个活动,可能要到很晚。”

“那你回来的时候小心一些,要不我去接你吧。”潘佳嘉并不放心。

“没关系,你就好好陪我妈,放心吧,我会早点回来的。”杨慧晨正在晒太阳,萧雅走过去,蹲下身子。

“妈,暖和吗?”杨慧晨冲她开心的点点头。“乖乖在家等我回来啊。”她吻了吻杨慧晨的额头,冲潘佳嘉挥挥手,转身走出去。

萧雅最近在一家中型酒店当服务生,昨天在收拾房间的时候,无意中碰到酒店老板,他看见萧雅,说是今天下班公司有一个活动,他的夫人出差,暂时找不到可以一起出席的陌生面孔,于是邀请萧雅同他一起。

“萧小姐,你放心,我是有家室的人,这只是一个临时性活动,你只要假扮我的女伴就好。”看萧雅心有余悸的样子,他又说:“这样,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就去人事处,考虑让你进管理层,怎么样?”

萧雅思考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还没等到下班,萧雅就被老板的秘书小吴叫出去,年轻的女秘书看着萧雅的眼神显然有些轻蔑:“一脸**儿!”她尽量压低声音,却还是被萧雅听到。

萧雅站在那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不说话。两个女人就这样四目相对。

不知什么时候,老板出现在她俩面前:“怎么都站这儿,对了小吴,我让你带萧小姐去找一件出席活动的礼服,怎么还没去?”女秘书从旁边柜子里拿出一个袋子递给萧雅,冲她哼了一身,转身走开。

“快换上吧,准备出发了。”老板说完也走出去。

萧雅手里捏着袋子,思考了许久,然后去更衣室,换好之后,跟随老板上了车。

那是一个商业酒会,好多企业的老板都在场,每个人都携带着夫人或者女伴,那些女人浓妆艳抹,穿着华丽的礼服,好像百花争奇斗艳。大家相互称赞着,酒杯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声音,让萧雅感觉到刺耳。

“呦,徐老板,好久不见啊!”一个看上去四十出头的男人冲萧雅这边走过来,同老板握了握手,虚寒了几句之后,目光落在萧雅身上:“这位小姐是?”

“我的女伴,萧雅。”老板大方的说。

“真漂亮,想不到徐老板艳福不浅啊!”那个男人打趣道。他旁边的夫人却投之以轻蔑的眼神。

萧雅今天真的很漂亮,她穿着一身简单修身的黑色连衣裙,淡淡的妆容,让她看上去性感又不失可爱,与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相比,更是显得典雅大方。

酒会进行到一半,很多老板都有些喝高,他们坐在一起开始谈天阔论。

萧雅坐在旁边,期间几个老板走过来,想要同她聊天,却被萧雅一一拒绝,她实在适应不了这里的气氛,起身想要离开,徐老板却拿着酒杯走过来:“你怎么都不陪各位老板喝酒?要知道,咱们的酒店,也需要他们帮助。”

萧雅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老板,我今天的任务只是您的女伴,如果您想让我陪酒,不好意思,恕不奉陪。”

徐老板被萧雅的举动逗乐了:“哎呀,你真的是一个有个性的女孩,我喜欢,这样,你再待几分钟,就几分钟,然后我让司机送你回去,毕竟酒会才进行到一半,你这样走了,我多没面子。”

萧雅想了想,找了一个角落比较安静的地方坐下来。

几个老板开始和徐老板聊起天,萧雅拿起一个酒杯,随意晃动着里面的红酒。

“你是老徐的女伴啊,长的不错嘛。”一个男人坐到萧雅旁边,举着酒杯,示意要同她干杯。萧雅警惕的向旁边挪了挪,举杯喝下一小口。

“老徐真不够意思,这么好看的姑娘藏到现在才带出来。”那个男人开始靠近萧雅,一只手在萧雅的腿上胡乱的摸。

“请您自重。”萧雅使劲儿拨开他的手,起身准备离开,却被那个男人一把又拉了回来。

“去哪啊,再陪我喝酒几杯嘛!”那个男的把手伸进萧雅的上衣,更加肆无忌惮起来。萧雅起身将手里的酒一下泼到那个男人脸上:“王八蛋,滚!”

那个男的显然被萧雅的举动吓住了,他回过神,将萧雅一把掐住:“你敢泼我,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吗,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老徐把你带到这里就是当三陪的,少给我这儿装清高。”

萧雅疯狂的大喊,一番挣脱之后,高跟鞋使劲儿踩了他一脚,转身跑掉。

已经是深夜了,即将入秋的夜晚有一些微凉。天上下着蒙蒙细雨,萧雅的裙子在挣扎的时候被撕烂,她不停的跑,路边经过几个路人,一边问她需要帮助吗,一边想要试图拦住她,萧雅没有停下,眼泪决了堤似得往出流。

回到家,她跑进浴室,把水开到最大,使劲儿的擦洗被那个男人摸过的地方,她蹲下身,整个儿人蜷缩在浴室,低声痛哭。

顾思晨,你说你要保护我,可是现在你在哪,我为你留住清白,你快点儿回来好不好,我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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