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穿过这片布满绊脚索、木制残尸、大尸坑的树林,眼前出现了一条林**。一米宽的木板依次排开,铺成一条木台阶,在两旁的绿树掩映中,直通山顶小屋。而此处,已经可以看到小屋屋顶。
林**的两旁,不时可以看到坟堆。可能是以前居住在这片山区的村民所修,因为年久无人问津,坟茔上已经荒草丛生。为了防止意外,段九走到了前面,侯燕在中间,刘芒殿后,三人依次拾级而上。
整片山林此时非常寂静,偶尔有不知什么鸟奇怪的叫声,有的像婴儿啼哭一般,有的像一个孩子撕心裂肺地哭喊,听得侯燕心惊肉跳。
尽管很紧张,侯燕没忘记自己的工作。她从包里掏出一个木制方盒,方盒顶端开了一个窟窿。方盒的上半部分被取下后,剩下的是一个长方形木匣,木匣的正上方,居然伸出一个类似蜻蜓脑袋的东西,只不过比平常的蜻蜓要大许多。
这是一架蜻蜓记相盒。盒子里装着一只短尾王蜻蜓,盒子上探出的脑袋就是它的。它有一对大号复眼,每一个复眼都有数千的单眼,每一个单眼都可以形成一个图像点,可以捕捉高速移动的物体,即使在夜间也能捕捉到影像。因为单眼的排列不再一个平面上,形成的图像还会有深度信息。
利用短尾王蜻蜓的超强视力,工匠们通过镜面把它视觉神经形成的图像投射到盒子里装着的闭羞草籽上,就可以记录它所看到的景象。
闭羞草籽是闭羞草的果实,因为对光线非常敏感,所以平常都是被叶子紧紧包裹着。一旦曝光,就会在扁平的果实面上留下五彩斑斓的印记。工匠利用它,做成了记录图像的相纸,和短尾王蜻蜓组成了蜻蜓记相盒的最佳拍档。
侯燕把蜻蜓头对准段九的背影,一只眼在木匣后的一个小窟窿中瞄了一会,按下木盒上方的一个小把手,“啪嗒”一声响,停了两秒,木匣底端的一个长方形小孔中伸出一张长方形相纸。
相纸上,领路的段九、蜿蜒的木阶、两旁的树林和坟茔、绿树掩映的屋顶,都清晰地显示出来,段九的身形更是像要直接从相纸上蹦出来。
刘芒头一回见识蜻蜓记相盒,缠着侯燕把木盒借给自己玩玩。侯燕一边推说自己在工作,一边赶紧向上蹬着步。
刚迈出两步,侯燕突觉右脚脚踝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了上来,她紧张地微微侧过头,斜瞥了一眼右下方。
果然,一条苍白的胳膊从旁边的坟茔里伸了出来,紧紧攥住了她的右脚踝。侯燕的嘴巴立刻张开,就要喊出的一刹那,左脚脚踝也被攥住了。于是,两声并作一声,在内心一股寒意直冲上头的时刻,侯燕一声锋利的尖叫划破了整片天空。
“啊!”
整片山林先是彻底安静了一秒,接着,如泣如诉,如痴如醉,如笑如闹的各种鸟叫、兽吼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侯燕一时恍惚间,段九已经站在了她面前。段九拍了拍侯燕的肩膀,指了指她右侧身后,她再次回头一看,那节苍白的手臂已经从坟茔脱出,躺在草丛中了。从顶端的材质来看,和之前遇到的残尸一样,仍然是木头所制。
段九又指了指她左侧身后,她扭过头去时,刘芒松开她的脚脖子,从地上站了起来。看来刚才的左脚脚踝是他的恶作剧。
刘芒皱着眉头,一脸坏笑地对侯燕说道:“喂,这里布置的都是一些唬小孩的机关,你应该有点心理准备了吧。别再大呼小叫了,当心真把鬼召来!”
侯燕稳了稳情绪,三人继续沿木阶而上。
走出没几步,听闻前面传来潺潺流水之声。转过一个山角,一条小溪在木阶下穿过,缓缓流下。木阶在小溪上方形成一座小小平台,像一座小桥跨在小溪上方。
桥头,一位怪异的老婆婆,一动不动地站着,手里横举着一只船桨,正好把小桥整个拦住。老婆婆微低着脑袋,脸色阴沉,满脸耷拉的皮肉和枯叠的皱纹,脸上荧荧闪着些微绿光。一件带帽子的长袍披在身上,低低的帽檐把老婆婆凸起的眼珠埋在阴影里。
三人来到横亘在桥上的船桨前,老婆婆依然没有让路的意思,纹丝不动地站着。根据之前的经验,这一定又是一个制作得相当逼真的木头人。
就在三人准备从船桨上方跨过去时,老婆婆突然开口说了话:
“一个铜板!”
声音干燥苦涩,像是暴晒过的药渣。
老婆婆的声音未落,山林间突然传出一阵噪杂的应和声:
“一个铜板!一个铜板!”
声音也是苦砺如沙。
侯燕还在骇然,刘芒已探出脑袋,到了老婆婆身后。果然,又是一个木头人,而且后脑勺被开了一个洞,里面是一个大窟窿,住着一只苏寒鸦,刚才说话的就是它。四周应和的,应该就是它的众多同类了。
刘芒觉得很有趣,从口袋里掏出一个1块联合币的铜板,塞进了老婆婆左侧脸颊开出的一个口子。“铛啷”一声,金属相撞,看来老婆婆已经收了不少“门票”了。
“吧嗒”,老婆婆转体九十度,手中的船桨也随之转开。待三人通过,又是“吧嗒”一声,老婆婆已经复位。
木屋已经可以看到大半,还剩几十级台阶就可以到了。
侯燕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几十级木阶上,不定又会冒出什么吓人的玩意儿,心里一直紧绷绷的。虽然夹在段九和刘芒之间,捧着蜻蜓记相盒的双手依旧在微微颤抖。
终于,到了!
站在木屋前,侯燕顿时轻松了下来。刚才自己确实太过神经质了。
眼前的木屋虽然简陋,但设计得非常紧凑美观,很像聪明的小孩子搭出的积木。一只风铃在门廊上随风摇曳,发出清脆的响声。
放松下来的侯燕童心大起,鼓弄了几下风铃,给这个别致的木屋拍了照后,在正门上轻轻敲了敲,礼貌有加地说道:“打扰了,我要进来了!”
推开门的那一刻,侯燕瞬间石化了。
一个脸色苍白如纸,泛着死尸青色的女人,脖子上紧勒着一根绳索,悬挂在半空中。女人的眼珠几乎要爆出,舌头吐到了下巴处。白色长裙的裙角,及腰的凌乱黑色长发,在门口吹进的风中轻轻摆动。
女人就吊在侯燕面前,暴突的眼睛直视着她。
侯燕张大了嘴巴,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刘芒走到她身后,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同时大喝一声:“喂!”
侯燕一个激灵,终于反应过来,一声厉如箭矢的尖叫再次刺破了山林的空气。
“啊!”
这一次,段九和刘芒站在原地,等侯燕充分发泄后,走上前拨开那具制作足够逼真的木制悬尸,相继走进了屋子。屋内空空荡荡,地板上,凌乱地躺着不少木偶娃娃,每一个都做工逼真,但却都是缺胳膊少腿,甚至破损掉一半头颅。一眼看去,也足够骇人。
接连转了几个屋子,都是空空荡荡,除了几件简单的桌椅等器具,剩下的物品都是这样各式各样残缺的木偶娃娃。
走到最后一一间大屋子时,情况终有不同。这一间屋子的正中,立着一个真人大小的木偶女孩,做工比之前见过的所有木偶都要精致。即使仔细盯着她看一分钟,也会让人错认为,那是一个在耍小性子的小姑娘,哭闹的同时,偷偷从指缝间瞄出一只眼睛,偷看着眼前的人。斜耷拉下来的丝巾盖住了左半边脸,更是让人觉得整个木偶惟妙惟肖。
“哇,好可爱的小姑娘!”
三人刚一进门,就被这个小姑娘完全吸引住了。
侯燕走上前去,轻轻掀开那条耷拉下来的丝巾,却再次石化了。
小姑娘的左半边脑袋和脸颊,像是被虫蛀过一样,已经腐败不堪,露出层层木材纹理。
可爱的小姑娘瞬间消失,眼前是一块让人胆战心惊的残破木头。
很快,三人发现了屋里的其他古怪。在一侧墙边,躺着一具白骨。段九勘验一番后发现,这具白骨是真人的,属于男性,死亡时间不超过一个月,颈椎被折断是他身上可以发现的致命伤。
而在屋子四周的墙角,堆着四大堆白花花的细小颗粒,仔细辨认后发现是盐。盐能去潮,段九推断可能是为屋中的这个木制小姑娘雕塑防潮所用。而从一路以来的各种恶作剧来看,这栋所谓鬼屋的建造者很可能是一个木匠。
但是这具男尸会是谁?又怎么会横尸于此?这恐怕任谁都难以猜透。
侯燕在屋内一顿拍照,同时自言自语道:“这篇新闻一定受欢迎!”
三人在屋内停留一会后,从木屋的后门推门而出。屋后,依然是稀疏的树木。而在尽头,可以隐约看到雾气缭绕的山谷。
侯燕喊了一声“我再去拍点照片”,便飞了出去。稀疏树林的尽头,是一面凌厉的断壁。望下去,山谷间云雾缠绕,完全看不清底下的景象。
侯燕正在考虑怎么取景,突然感觉肩头一沉。余光中,侯燕看到,一只毛茸茸的棕色大手掌搭在了自己肩上。
“不只有木偶,还有毛绒玩具?!”侯燕自言自语,看来胆量长了不少。
刚要回头,却听刘芒大喊一声:“看山谷里!”
侯燕赶紧看过去,却不见什么异样,依然是云海茫茫。
但是身后却突然“砰”的一声闷响,那只搭在自己肩上的毛茸大手已经不见了踪影。侯燕诧异地扭头一看,却见一只棕灰色的大熊在地上翻滚。
原来刚才是它!侯燕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却仍不忘抓起记相盒拍照。
被段九一脚踹飞的棕熊翻身站了起来,它明显是怒了,眼神中泛着红光,狂吼一声,作势要扑上来。
就在这时,两侧山林里突然响起一阵怪异的叫声,又像猫,又像虎,“麻呜”,一声接一声,而且越来越近。
棕熊神色突变,眼神由愤怒变成惊恐,掉头就向树林深处狂奔。
段九低呼一声:“不好!”
话音刚落下,已经从三人视野中消失的棕熊惨叫声突起,连叫了几声后便没了动静。段九招呼刘芒和侯燕快走。刚迈开步,一群不速之客已经抵达。
一群长得像猫,身形却大过狗的动物目露凶光将三人围住了。它们浑身毛色黝黑,头顶上光秃秃的一片,看不见一根毛,却能清晰看到一到四颗黑点,像戒疤一样点缀其上。
段九神情严肃,低声说道:“果然是它们,戒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