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讲武堂的初试,其实说起来十分的简单。毕竟是初试,若是题目出得难,刷下太多人,那大家的面子也不好看。特别是有些心里还十分脆弱的,要是大闹校场,扬言要弄死谁谁谁的话,那就更加让人脸上无光了。
所以雍州的初试只有两项,骑射与武经。武朝是以武立国,有点战国时期,赵国的胡服骑射的味道,对于骑马射箭还是有一定的要求的。虽然不是游牧民族,比不得他们的轻骑劲弩,但是经过长时间的磨合,不少子弟还是可以完成这不难的任务的。毕竟要求不高,十箭中靶者有七则过。考试认靶不认箭,只要考生专属的箭靶上有七支箭,考试即为通过。
武经就有些简单了。概括地说,就是默写兵书,并且将兵书的内容和自己接触的战例相互印证。是一种似乎只是单纯背书的考试。为将者,武功高强,那只是一介莽夫。能勉强做个偏将,能力与运气好到极点,那也只能做个送死的先锋。要想手握兵权,据守一方,就得熟悉兵法。这是常识。虽然历史上有很多文盲将军照样可以百战百胜,但是讲武堂毕竟也算是科班出身,你要真是个文盲,还是自学成才吧,讲武堂绝不收你的。
“骑射考试,现在开始,请各位考生全体去西面马厩处登记排号。全体考生分为十二组,以地支为编。弓弩由校场人员发放,马匹,如果各位考生有自备的,可以使用自己的马匹。考试认靶不认箭,弓箭一旦用完,必须马上停止比赛。如有特殊情况,必须在考前,先行通知,过时不候。如故意扰乱校场纪律,经主考官审定后,严重者取消资格,永不录用。”一位旗牌官中气十足地宣告考试规则。想想未来说不定这里就能出几位将军,心里就一阵暗爽,即使以后是个将军,现在也得乖乖听我们的。
考生们纷纷离开校场,不多时,就只有两骑留在了场上。莫逸,于行之两人是骑闯校场的,自然不用再回到马厩牵马。
于行之冷冷看了莫逸一眼,夹了夹马腹,也离开了校场。他现在是代表京城世家,自然不会给燧明城的子弟留什么好脸色。
莫逸保持着谦和的笑容,平静地停在原地。
此时不少校尉,正在排列箭靶,清理现场,有不少人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个燧明来客。身为军人,他们其实也相当佩服这个少年,一人一骑,硬是从阴谋诡计、阳谋算计中突破了出来。当时看他马踏侍卫,箭射铁枪时,即使是在一旁看着,也有一种热血上涌的感觉。只是上头明显是要给他找不痛快,一会指不定又要给他使绊子。希望这少年真能进入讲武堂吧,若是真能让他从讲武堂中磨练而出,那战场上,可就能更有趣了。
“大人,这...这燧明子弟也太嚣张了,居然敢这么闯进来。”宁师爷都有点颤抖了,却不知是气还是怕。先前那一道劲风若是偏了一些,只怕自己就没命了。
郑宇淡淡然地看着远处的莫逸,“靖北侯在这里,很多事不能明着来。而且这里的学员很多,有聪明的自然会做些该做的事的。”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看到莫逸骑闯校场的气魄,他心里也清楚,莫逸既然已经到了讲武堂,那恐怕讲武堂,他就一定能走一遭了。“这个叫莫逸的人,似乎以前也做过于大人的门生,一会你查一下府库档案,看看他的身份背景。”
“是。”宁师爷无可奈何,躬身告退。临走时,他对身边一位校尉嘱咐了几句,校尉心领神会,匆匆跑向军械库。
不多时间,众位考生熙熙攘攘,骑着骏马名驹,步入了校场。看那些马儿踱步的姿态,倒个个都像是闲庭信步。各位考生驾驭马匹似乎毫无困难。不知是马儿性子好,还是驭术精湛。一会骑射考试,就得看看各自的真本事了。
“你的弓。还有你的箭靶。”一位身穿皮甲的士卒,将一把黑铁弓递给了莫逸,同时将一块写着“午组第十三”的木质箭靶放在一边。“三石弓,轻点的弓没有了,就剩这一把,爱要不要。”那士卒语气极为不善,但眼神却透着一种不忍。(午,即是地支第七位,也就说说,莫逸是第七组第十三号考生。)
(在这里和各位看官解释一下。所谓“一石”是指一百二十市斤。三石弓就是指拉开弓所需的力量要有三百六十市斤的力道。要知道,寻常步卒的弓弩是没有“石”这种计量单位的,他们只要组织起来构成密集射箭就可以了。一石弓,是重骑兵或者一些精锐才能使用的硬弓。而两石弓是只有军中大将才能使用的强弓。至于主角手中的三石弓,在平常的时候,基本就是个用来摆设用的。)
身在军械库的老陈,好歹做了十年府库。这把三石弓,他还是知道的。弓是好弓,据说是源自燕北进献的一批上等兵器。当时分配给了雍州刺史五把之多。只是偌大的雍州府,不下十余位将领试过这弓,奈何实在太沉,弓弦力道也太强,以至于竟然没有一个人可以使用。唯一一位拉开弓的将军,也只能拉到六分,就被反震的力道震得吐了血。
自己和校尉大人抬着带到这里都有点气喘。这个少年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看他的身材,也只能算是匀称。如何拉得开这几百斤力气才能使用的大弓。他这边还在唏嘘,下一刻,他的眼睛就不由瞪得和铜铃似得吓死人。
莫逸并没有一下子就把弓拉成满月。他只是做了一个,每个初次拿到新弓的人都会做的一个平常动作,试了试弓弦。也就是用一个不正规的拉弓动作,稍稍拨了几下。三石弓,其弓弦之硬,超过常人想象,普通人即使时两人合力,也能做到纹丝不动。常常一张好弓,会被人误以为是拉不开的死弓。所以这样用手拨弓弦,必定就是手指用力不当而生疼。
但是老陈敢对着佛祖发誓,他亲眼看见那来自燧明的后生就这么用一种近乎随意的态度试了试弓弦。那自然的样子,让人误以为那只是一把软弓。然后,那弓弦就似乎理所当然一样发出一声脆响,“噔”就像一把尘封了的古琴,终于再起乐章一般,老陈都能感觉到黑铁弓的欢快。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即使多年后,老陈已经记不得很多事情。但那一幕,仍然在他脑海深深刻印。他在军中厮混多年,早已练就一双毒辣的眼睛,不仅可以辨别兵器,也可以识人知人。这是他唯一一次近距离地观察莫逸,他只得出了这一句话,再无多一字。
弓鸣箭响,众位考生,骑乘来回飞奔,时不时箭射远方的箭靶。虽然只是基本的五十步箭靶,但是考虑到马匹颠簸,还是很有难度的。所幸大部分人的马匹都是自家的好马。人与马磨合了很久,是以适应马匹跑步跃动的速度很快。当然,也是有写例外的。
“我靠!”一声粗口从一位校尉的口中彪出。他本是箭靶替换人员,可是他这刚换好箭靶下来,一支箭就擦着他头盔的边缘,曾的一下,就钉在了身侧的旗杆上。这里离箭靶确实挺近的,但是也不远啊,隔了二十多来步那,哪个考生这么没谱乱射啊。
他回头一看,一匹灰色老马先印入了自己的眼睛。“这不是老刀么?!它都十多岁了,还有人骑着它考试的?这不找乐子吗?!”抬眼一瞧,只见马背上的后生满头大汗,紧张得不行,察觉到了校尉的目光,一边讪笑一边拼命地弯腰道歉。所幸坐骑老刀慢悠悠地,一点都不想动的样子,不然只怕这考生一不留神就得从马上摔下来。
校尉挥了挥手,表示没什么。毕竟这个考生还是挺有良心的,知道不好意思。再说自己也没什么,犯不着和这些少年子弟计较什么。
讲武堂初试虽然只是考试,但是刀剑无眼,死伤还是有的。就说去年那场雍州初试,就有几个不像话的世家子弟。居然射箭射到了附近旗牌官和随行人员的的身上,造成一死两伤的悲剧。气的当时的主考官问责牵连,甚至惊动了皇上。雍州世家的脸面被丢了个干净。
邢逋兴现在心里异常的紧张,非常紧张,这已经是他射偏的第三支箭了。他的运气相当不好,自己带来的马匹由于水土不服已经歇菜了。他的运气也很好,因为在抽选马匹的时候,他选到了马厩中最老的一匹马,老刀。就连马厩的负责人也说,骑这匹马去玩骑射,和一般的站位射箭根本就没区别。
但是不幸的是,邢逋兴的眼睛很差,非常差。别说是箭靶了,五十步外站个大活人,他都分不清是男是女。(用现代的话来说,我们可以称之为,近视眼。)第一支箭,他是擦着自己的箭靶射偏的。第二支箭,他不幸地射到了隔壁一人的箭靶上,于是那位考生幸运地射了六箭就过关了。至于刚才偏得离谱的第三箭....却是自己即将松开弓弦的一刹那,那匹好像一百年都不会动的老马突然有兴致地要来一个人立而起...........
身为山东邢家的二公子,他是因为被抽试才会被调到雍州进行初试的。邢家在朝廷军方很有地位,有不少人都是武将出身,邢老爷子自己也是现在京师宿卫营第一统领,可以说是京都中唯一掌握兵权的将领。
所谓树大招风,邢老爷子的两个宝贝儿子自然是被特殊照顾了下。他的兄长学文,军方的几个对头只是让几个兵油子难为了下,也没什么事情,顺顺利利拿下了新科状元。可他是属于有点文不成武不就类型的,被他老爹拿着戒尺打着逼着参加了讲武堂初试。邢家本来就是军方代表世家,要是自己这一代没人进讲武堂,恐怕他老爹会真的打死自己的。
原本其实是打好了关系,上下打点过了。可谁知当今圣上,不知道被哪个嚼舌根的畜生教唆了下,居然想出让各名门的子弟抽选出一部分送往他州审核的办法。然后邢逋兴非常不幸地中招。直接从山东青州被调到完全反向的雍州。更加不幸的是,雍州民风彪悍,又常与外来民族打交道,对于骑射可以说基础考试。可自己眼神之差,根本就不可能做到骑射啊。
三支箭全部落空,负责观察射箭的校尉已经准备把这位公子的名字划去了。就连“老刀”都有点意兴阑珊,开始踱着小碎步移动了,无形间加大了邢逋兴的射箭难度。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近乎于完全放弃地胡乱射了一箭。
“啪!啪!——噔!!!”不自然的两声轻响后传来了射中箭靶的脆响。邢逋兴勉强睁开眼睛等候结果,却发现一边的校尉正满脸呆滞,一双死鱼眼都要突出来了。
“那个,我是不是可以走了?”邢逋兴微带疑惑地询问道,他可完全看不见自己到底射哪儿去了,本能地觉得又射到别人靶子上了。
校尉,平复了下心情,略带复杂地扫了一眼那异常好命的少年,“继续射。你还差四箭。”
“哦。”邢逋兴点了点头...........“哈?还有四箭?!!!”
“哦呀,哦呀,这可真是有点好玩啊。”郑宇眯着眼睛勉强看见了箭靶上的情况。“还真是好运的少年。”
“恩.......第一支箭被人妨碍了么?”莫逸勒住火狐,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于行之。
于行之,收起弓,毫不客气地瞪着莫逸。“不好意思,射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