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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映雪

过了许久,抚玉出来了,我看着抚玉这身漂亮的舞衣,真是羡慕万分。她全身素洁,一袭飘逸乳白色衣裙,长及曳地,外着一件轻薄纱衣,宽袖紧腰,乳白色丝带束腰,余下细细的白色长条垂下来,系成一个端正的蝴蝶结。她梳了一个普通的发髻,只用几朵清新淡雅的白梅点缀,好一个清丽佳人。

“抚玉,你这套衣服真美,真没想到你还有一套舞衣。”抚玉笑笑说:“我从十四岁就开始练舞,只是一入宫门深似海,许久不舞,倒也生疏了几分。”“所以,你今天想要跳舞?”“今日难得闲下来,又正值这样的美景,我倒是有些技痒了。”她拉起我的手,“走,咱们出去。”

雪花漫漫,晶莹剔透的雪飘落在抚玉的头发上,身上,更显出一股清丽脱俗的朦胧之美。我站在走廊前面,而抚玉走到院子中央,踩着厚厚的雪地,开始舞动起来。

一阵轻风吹开了我面前的飘雪,我惊讶了,她身姿如柳,轻盈飘渺,长长水袖随风舞动,恍若清丽仙子映雪翩舞,又似洁美凤鸾轻灵逸尘。轻足雪中,碎雪飞舞,水袖大起,飘扬挥洒,身姿微倾,作月弯之态,时而一足轻踮雪面,袅娜身态朝向一侧,乳白水袖张开,连续轻身旋转几圈,裙裾翻飞,衣袖流转。又一个侧身,水袖猛然端起落下,飘在雪中,作凤鸾起舞之态。又碎步前来,若鸿雁翩飞,俏舞空灵,超俗脱世,衣诀青丝纤柔交错间,竟是绝了。

她的身影,隐映在这一片白雪迷茫中,她的表情仍然淡漠,似乎这世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像一个隐居世外的仙女。

但是,她真的能忘掉一切吗?

————————————————————————

还是一片白雪茫茫,我独自一人走在这条石子小路上,寒风吹过,不禁将斗篷紧了紧。如今十三被幽禁,十四与抚玉又闹得这般,现在是康熙五十二年,还有近十年,难道痛苦的日子就从今年开始了吗,我一早知道在这里会有几年是痛苦的,可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往后的十年,我知道会发生什么,却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多么想要置身事外,可是却不能,就像我一早便知道十三会被幽禁十年,我以为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我能坦然面对,可是真正发生了,才知道自己的心这样脆弱,知道结局,与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这样的天气,配上这样的结局,真是一番凄美……

面前走来一个人,我定神一瞧,原来是四爷。他身披一件灰鼠斗篷,正站在那里淡然地看着我。我们相视一笑。

一同走在这条小路上,我们只沉默不语。

“去哪里?”他突然问。“哦,皇上许我出宫看冰蔚。”“今年的雪下得似乎比往年盛多了。”“是啊,雪越盛,天气不就越寒了吗。”“能欣赏美景已经足矣,何必畏惧天气之寒。况且再冷,也有这件斗篷护着你,不是吗?”

“十三爷被幽禁,四爷还有心情欣赏美景吗。”“发生的已经发生了,一味的自责又有何用,这不是你教我的吗,怎么自己反而不信了。”“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许我能宽恕所有人,却无法宽恕我自己。”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就明白了。”

我尾随他出宫门,他带着我坐上马车,一路的冰天雪地,所有景物都在白雪中迷蒙,寒气扑面而来,我缓缓放下了小帘子。他就这样坐在我的身边,我很想问他的伤是否好全了,但是在这一片寒风呼啸声中,我不敢再出声,以免破坏了车内唯一的清宁。

他究竟要带我去哪里?我又忍不住掀开帘子,这外面的景色,陌生而又熟悉。而当目的地到达,我真正站在那里的时候,望着漫天白雪覆盖的大地,我终于知道这里是哪里。

“还记得这里吗?”他问我。我笑了笑:“怎么会不记得,这里是我十年来看到的最美丽感觉最安逸的地方了,这里的每一口空气都是自由的,不受拘束的。可惜如今这样安逸只有我们才能感受的到了。”

“安逸吗?可是我看你却满目愁容,看到的所有景色,都是依据人此时的心情罢了。”

“我已经八年没有来过这里了,当时十三带我来,还是在早春,岩洞里满是春色,而如今这里面已经是一个大冰窟了。我也只能站在外面,静静地看着里面的寒冷。”

“其实也可以进去,想进去吗?”他淡淡地问我。我点点头。

岩洞里的寒气还是让我抵抗不了,我将斗篷紧了紧,呼吸着寒气。四爷见我如此,便走过来说:“看你这样,还是出去吧。”我转过身,突然从那张书桌中飘出一张泛黄的纸卷,我拾起来,打开一看,那笔迹,似曾相识。想了许久,才想起来:“这不是我的画吗?原来还留在这里,仿佛一切都还没有变一样。”“走吧,其实离这里不远有一片草地,那里空旷,你看了也许会好一点。”

他说的果真不错,离那里不远确实有一片草地,草地很空旷,在这天寒地冻中,那块地变成了一块真正的雪地,天空还洋洋洒洒地继续往这块雪地中铺撒雪花。这块雪地是沿着小河的,而那小河早已经结成了冰。

我一步一个脚印踏在雪地上,低低地看着雪面。“这里的雪与方才看到的是不同的。”我抬起头问他:“不同?”“这里的雪是柔软的,多姿的,而不是冰凉的。”

我闭上眼睛抬头向天空,嘴角微微扬起,张开手感受雪花:“似乎是好了很多。”隐约听到他笑了,我睁开眼睛,看着美丽空旷的厚厚白雪地,笑着朝他:“今日好不容易出来散心,我可不能辜负了大自然对我的赏赐。”

看到这样的美景,确实可以让我短暂地抛开心中的烦恼、怨恨、愧疚,既然已经来到这里,我又何须继续保持着那样的心态呢,就让我无忧无虑地玩闹一次,哪怕仅是这一次,也好。

我跑到雪地中央,蹲下身来,用双手捧起一堆雪,又洋洋洒洒地抛开来,他笑着看我:“小心点,别摔倒了。”我高兴地在雪地里转着圈,撒着雪,这个世界在带给我们冰凉的同时,总有一些余下的温暖等着我们去发现。

我在雪地里肆意地笑着,闹着,仿佛一切的烦恼都被这雪带走了。我回头看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觉得他真是无趣,不如……我随手捏了一个雪球,趁他不注意,瞄准了使劲扔去。

他确实警觉,遇到我的雪球,毫不客气地躲开了,雪球砸在了背后的石头上,散开变成雪粒滑落。

他看到是我在砸他,便无奈地笑着摇头。我笑着大声对他说:“真是无趣,这次,我一定要打中你。”他也笑着迁就我:“好,我一定让你打中。”

我又严严实实地捏了一个雪球,瞄准他的斗篷,用力砸去,雪球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腰上,冰粒散落,他不禁后退几步。我的笑容顿时消失了:“你真的不躲。”

他迅速站直,淡淡地笑着说:“我没事。”“算了,我不欺负你了,我还是自己玩吧。”他冷冷地笑了声:“欺负?这还是我第一次被人家欺负呢。”

我在雪地里一步步踏出雪印,突然觉得脚上的鞋子实在是妨碍我嬉戏,我蹲下身来,看着我脚上高高的花盆底,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光脚在雪地里走,是不是很有情趣呢?

我将双手捧在面前,呵了几口气,决定脱下鞋子,双手被我呵气以后变得灵活了些,我将鞋子脱去,摆在雪地里,又将袜子脱去,这次,可真真是光着脚踩雪地了。

我兴奋地站起来,双脚没了鞋袜的保护,虽然十分冷,但是只用双脚踩雪地,真是轻快了许多,我感觉自己很轻盈,在雪地上跳着跑着。

突然,我回头看见他,看着我又时而低头,一副讪笑。我便问:“你怎么了?”过了一会儿,他才看看我的脚,又对我说:“你不知道女子赤足只能让丈夫看吗。”

我瞬间一惊,背过身去,只觉得脸上红热,羞愧万分。我急忙蹲下身来,慌慌张张地将鞋袜穿上,又转过身,看见他还是那副神情,顿时生了几分尴尬,我疙疙瘩瘩地说:“我……我们还是回去吧。”

他送我去了九爷邸园,我见到了冰蔚,她长大了许多,出落得更加漂亮,见我来了,便笑盈盈地迎接我。她拉我到她的屋子里坐了下来,屋里暖和得很,寒意瞬间削减了几分。

“姐姐,我见是四爷送姐姐来的。”“啊,四爷是顺路载我来的。”

“姐姐,许久不见,你怎么憔悴了许多?”我淡淡地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说:“是吗,可能是最近的事情太多了。”冰蔚低头叹了一口气:“十三爷被幽禁,姐姐是不是很伤心。”

“怎么会不伤心。”“姐姐,若我告诉了你,你不会怪我吧。”“什么事?”冰蔚挥挥手让手下人下去,才悄悄对我说:“十三爷并未与太子合谋害你我全家,十三爷甘愿被幽禁,确实是为了姐姐。”“你都知道?”冰蔚突然皱起眉,为难地说:“姐姐,此事我只能告诉你这些,为了十三爷,姐姐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一下子愣在那里,原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为了我?什么叫做为了我?

“冰蔚,你赶快将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十三究竟为什么承认那些他没有犯过的错误?”“姐姐,此事我真的不能多说,我告诉姐姐,是为了让十三爷不白白幽禁,是为了让姐姐知道,他是无辜的,而不是让姐姐这般呀。”

当真是这样,我总觉得亏欠了他,我果真亏欠了他,这十年的痛苦煎熬,都是因我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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