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从哪里来的呀?”我一边啃着从两人从地里偷来的红薯,一边问道。
“我?我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
“很远很远是有多远?”
“恩,就是要爬很多很多山,过很多很多河,像你这样的小家伙,大概要走到10岁才能到。”
“啊!从黄泉来人间要有这么远啊!!你们鬼不是可以‘嗖’一下就从地下冒出来了么。。。”
一个栗子敲在脑壳上,“跟你说过多少遍啦,我不是鬼,是人,是人!谁‘嗖嗖嗖’地天天乱飞啊!!!”
“哦。”
别以为我是毛头小孩就什么都不懂。我当然知道他不是鬼啦,哪有鬼偷红薯吃的。可我就喜欢看他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哈哈。
他拽过我的手,“你看,我的手心是热的”,他又将我的耳朵贴在他胸膛,“你听,我有心跳。”
“所以,我是一个活人。”他认真严肃的总结道。
“是。”我瞪着他认真严肃的脸,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捂者笑疼的肚子在地上打滚。
“喂,喂,喂,认真点,这可是基本常识。”他皱着眉头,极为认真的在地上画了一个人形,“下面来给你讲讲人体结构吧。”
。。。。。。
“既然你不是鬼,你总该有名字吧?”一阵打闹过后,我把玩着手中的狗尾巴草,小心翼翼地提起了这个问题。
“我没有名字。”一身黑衣的男人冷冷的回答道。
“可人人都有名字啊。”
“呵,是吗?”男人自嘲般轻蔑地笑了笑。
隔在两人之间的是一阵沉默。
许久,他抬起头,眼里是漆黑一片,仿佛要把人吸进不可救赎的深渊。
“十四。甲子组十四号就是我的名字。”
他背对着我静静地矗立在河边,我觉得我该为眼前的男人做一点什么,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不知哪来的勇气,我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衣角,“呐,哥哥,我是这样叫你的吧?名字是用来称呼别人的,‘哥哥’就是你的名字呀。你就是我的哥哥。”
我为自己机智地想出了这个主意而得意洋洋,一脸灿烂地抬起头望着他。
男人高大的身躯在夕阳下微微地颤动,然后他俯下身,用宽大的手掌摩莎着我的脸庞。
“好啊,哥哥似乎是个很特别的名字呢。”
他将我拥进怀里,我听见他有力起伏的心跳声和低低的辍泣声。
我想,他一定有很多不开心的事情吧。
他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一定要为他做点什么。于是,我伸出比他小的多的手掌,紧紧地环住他的脖子。
“哥哥,这样你觉得好一些吗?”
“恩,我觉得好多了。”
“那我再用劲一点?”
“再用劲我就断气了。”
“呵呵。”
“哈哈。”
一年后的一个夜里,火光冲天。明明是黑夜,却比白昼更明亮。
他抱着我站在山顶上,整个村庄陷入了火海中,像是要把一切痕迹都燃尽一般,熊熊燃烧着。
身旁的男子犹如死神一般寂静地凝视着这片火海。远处不时传来间断的尖叫声,我静静地趴在他肩上,仿佛能听见火苗燃烧的崩裂声。
“阿月,我们一起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好吗?”
**默默点了点头。
五岁的我不知道村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却隐隐觉察到这将是一场诀别。我努力地忍住不断涌出的泪水。
银色的月光下,他抱着我坚毅地踏着崎岖的山道前行。两个人被拉长的影子,在斑驳的树影中显得格外突兀。而两个人重叠在一起所形成的奇怪的部分,却融洽得好像蛋黄与蛋清,似乎天生就应该这样。
我不知道这个男人出生何地,也不知道这个男人平生几许,但我深深地相信着他。毫无理由地,深深相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