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覆盖在他的左眼上。
“是那个时候吗?”我轻轻地问。
“如果我说是,阿月你要还我一只眼睛么?”他狡黠地反问道。
他直直地盯着我看,仿佛要把我吞下肚一般,于是脸上不由地发了烧,我一把推开他,耍无赖道,“不还不还,我就不还怎么样?眼睛长在我身上,你还能挖走不成?”
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看你这样子,能说会唱,还能在地上打个滚,估计没什么大碍了。”
正说着,只听见微弱的人声马声时远时近,不一会儿一小队人马踏着一骑烟尘出现在山坡下。
来人约莫15余人,均着墨色斗篷,戴着紧贴皮肤的银白色面具,隐藏在面具下的双眸散射出刀子般的寒光,即使是在正午时分也令人不寒而栗。
“城主,您交代我们的事情已经办妥。是否按照计划行事?”银白色的面具下传来沙哑低沉的声音。
唐烬挥了挥手,说道,“计划有变,你们先行撤退。”
领头的黑衣人微微颔首,顷刻间一队人马已在十里之外,不见踪迹。
我虽心里好生疑惑,却并没有发问。若是他想我知哓的事情,必然会在合适的时候细细讲与我听;若是他不想我知晓的事情,我便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也没用。这点我五岁的时候就知道了。
。。。。。。
“怪物,走开!”
“怪物,不要靠近我!”
五岁之前,我跟随父亲生活在村子里。我的父亲是个古怪的人。他从来不出门,却有花不完的钱。他的脸总是苍白得可怕,好几次他坐在角落里我以为他已经死了,他却又像僵尸一般动了起来。他总是要我喝一种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药。有一回,我偷偷地将药倒在地上,他突然像恶鬼一样跳了起来,扯住我的头发狠狠地往墙上撞。一下又一下,丝毫没有停顿,直到我因为失血过多昏了过去。他喜欢看我把药喝得一滴都不剩,这时他会咧开猩红的大嘴,陶醉地看着我,而他的嘴里散发着同样令人作呕的恶臭。
我想我身上一定也散发着挥之不去的恶臭吧。所以,我欣然能理解村民们厌恶我的心情。从我记事起,就没有人愿意接近我。那些仅仅是远远避开我的村民,对我来说,已经极其善良了。走在路上,时不时会有不知从哪飞来的石子打在背后;也常常会有臭水莫名其妙地刚好淋在我头上。
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天是中元节,家家户户都会进行祭祀,而孩子们则会拿着火把绕着村子游行,据说鬼怪怕火,看到孩子们的火把,鬼怪会逃得远远的。那天,最受欢迎的孩子王——喜宝,居然跟我说话了。他说,“月沉,我们从前老是捉弄你,是我们的不对。今天是中元节,你跟我们一起游行吧。以前的事情,你会原谅我们的,对吧?”
我翻出了补丁最少的一件衣服,在辫子上插了一朵小花,兴高采烈地举着火把跟着他们游行。
游行的队伍经过后山突然停了下来。
喜宝得意地指挥手下的将领将我丢进事前挖好的洞穴,用点燃的树枝盖在洞口。
“怪物,再也不要出现了。”
这是喜宝出现在洞口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断从洞口涌进的浓烟熏得我直流泪。不知过了多久,一桶水从天而降,扑灭了洞口的火。
“喜宝,是你吗?我还以为你们真的走了呢。”
地面上是一片的沉默。
“喜宝,你能拉我上去吗?回去晚了,我爹要打死我的。”
依然是沉默。过了一会,又掉下来几个馒头。
洞口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我叹了口气,天色渐晚,只好试试能不能自己爬上去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出了洞穴。
月光清冷地照射在后山的大石头上,光突突的什么都没有,只有喜宝冰凉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