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入市区，汪恺的电话响了。
“哎，张大嫂，你好，这么早，是阿姨有什么事吗？”
“什么？怎么会？”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马上过去。”
看着汪恺紧张的神情，我也跟着担心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婉婉的妈妈，可能快不行了。我要马上去一趟，前面路口我把你放下，你自己打车回家好吗？”
“我跟你一起去！”我很坚定，汪恺没有拒绝。“只能开车去吗？你一夜没睡，疲劳驾驶太危险了。”
汪恺想了想，把车停在路边，拨通了赵雷的电话。赵雷接了电话，二话没说，就跟队里请了假。
我们三人很快就赶到了去往苏婉家的高速公路上。汪恺真是累极了，一上到高速公路眼睛就合上了，只是睡着的脸上依旧落寞。
“他昨晚干什么了，怎么累成这样？”赵雷从后视镜看了我们一眼。
“心累吧，接到电话他就心事重重，可能为了没能兑现承诺而自责吧。”
“大恺这个人吧，唉！说什么好。他真没必要这么跟自己较劲，他做的，足够了。自从苏婉失踪，他就像又多了一个妈。他本来要接老太太跟他一起住，可老太太说了，见到他就想闺女。他怕老太太难受，不敢去看她，就每月给她的邻居寄钱让邻居去照顾，还几乎每天都给那个邻居打电话询问老太太的情况。那邻居一说老太太缺什么他就寄，有时我说他是被那个邻居骗了，那邻居肯定是把他寄去的东西都划拉到自己家了，可他说只要十样里有一样老太太用得上，他就得寄...”
我看着汪恺，心被揪得很难受，为什么这样好的人要遭受世间那么丑陋的一切。
汪恺睁开眼，原来他没有睡着，“其实婉婉和她妈妈都特别不容易，她爸爸死的早，她妈妈一个人拉扯她，就靠着每年养两头牛供她大学毕业。听婉婉说，有一次牛发了疯，差点把她妈妈顶死，可她妈妈还是继续养，一个女人，真的很了不起。我想，婉婉那么努力，那么拼，就是希望她和她妈妈不用再过那种生活，可惜...”
汪恺给我们讲了很多关于苏婉和她妈妈的故事，渐渐的，我不那么讨厌苏婉了，到后来，我甚至开始理解她。也许，我们真的没有资格对一个人或者一件事下定论，因为我们看到的听到的往往只是一个点，却不知，这个点是有无数条线交集而成。
我们赶到苏婉的老家已是下午了，村长和邻居老赵正在院子里抽烟，他们在商量苏婉妈妈的身后事。听闻我们来了，赵大嫂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迎了出来。
“汪律师，你可来了，不行了，上午开始神志都不清楚了。”
“怎么突然会这样，每次打电话，你不是都说她挺好的吗？”
“是婉儿她妈不让我说啊，这大半年我就是觉得她瘦了，可是她整天想着婉儿，吃那么少，我也就没多想。两个月前我觉得情况不对，就拽着她去了县医院，结果一查，癌，太晚了，已经扩散的哪哪都是，大夫说已经没有治的必要了。我本来要告诉你，可婉儿她妈不让，她说她死了才让你来，你要是来了她立刻喝农药去...”赵大嫂哽咽着，“进去看看吧...”
我们走进屋去，简陋的平房里，一个骨瘦如柴的妇人躺在床上，这样一幕，任凭谁看的都是心如刀绞。老妇人睁开眼睛，挨个打量着我们，突然，她的眼睛有了亮光，她虚弱地向我伸出手，嘴唇微微动了动，“婉儿，你回来了...”
所有人都呆住了，而我却不由自主的握住了她的手，“是的，妈妈，我回来了，你的婉儿，回来了。”
“回来了，饿不饿，妈给你蒸蛋羹吃？”
我的泪不受控制的坠落，“妈妈，我不饿，你歇会，一会儿我蒸给你吃，你的秘诀我都学会了，放香油嘛，你先休息一会儿，待会儿我做好了你尝尝味儿对不对。”这些都是路上王恺告诉我们的，没想到，此时，却成了满足老人临终愿望的方式。
苏婉的妈妈点了点头，满足的闭上眼睛，我向赵大嫂要了鸡蛋，准备蒸鸡蛋羹，汪恺走出来帮我烧水，“黎梦，谢谢！”他眼眶泛红。
“我们做一个约定好不好，谁再跟对方说谢谢就输给对方100块钱，及时生效。”
“好。”他勉强微笑着。
“这种时候，任何人都会这么做的，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苏婉的妈妈一直昏睡到晚上，再次醒来是精神很好，她吃了小半碗我蒸的蛋羹，然后让我们把村长叫来，等人都到齐了，她仔细看着我们每一个人。她对村长说，“我死后，把我洒在海里吧。”我和汪恺愕然。
她拉着我的手，“好孩子，你蒸的蛋羹真好吃，谢谢你。”她喘着粗气，每吸一口气，都用尽她所有的力气，她又向汪恺伸出手，汪恺急忙走上前来，“小恺，你是个好孩子，婉儿没有福气，这些年，谢谢你了，以后，好好生活吧..忘了...”老人离开了，只留下眼角的一滴泪。
我们遵照苏婉妈妈的遗愿，将她的骨灰撒向了大海，她们母女终于团聚了。汪恺问我，“你说这是不是母女连心，乡下人本来很忌讳这种方式。”
“不管怎样，你也算兑现承诺了，应该可以放下了吧？”
汪恺看着远方，“最近发生太多事，我要出去走走。”
“去哪里？带我去啊？”
“香港，小姐，你有身份证吗？”
我狠狠的白了他一眼。
一个星期后，汪恺安排妥当这边的工作就开始了一个人的香港之旅。汪涵只当他是因为苏婉妈妈的去世让他心中再无牵挂才放下往事，也终于松下一口气。
我有些奇怪，按说去散心应该去些风景秀美的地方，香港有什么能让人发散的，难道他跟多数女同胞一样用购物舒解？他能不能舒解我倒不知道，不过汪涵给他的购物清单肯定能让他的钱包舒解。
我的生活也变得丰富起来了，汪涵的助理回家生孩子，我超快的打字速度让我得到了这份工作。这份工作还是很清闲的，除了整理病人资料，安排病人看诊时间，再就是帮忙打杂什么的。多数时间我都在收听乐乐的恐怖故事以及乐乐与阿南的相声。
乐乐本名乐yue泺luo，我第一次见她看见她的工牌就把她的名字读错了，后来将错就错我就叫她乐乐，跟着诊所里的人都随我给她改了名字。
她愉悦的表示可以接受，阿南贱贱的凑过来，“这名好，亲切，让我想起了我姥姥家那只雪那瑞，那狗，可聪明了，后来被车撞死了，把我姥姥哭得啊...”乐乐头上快要冒烟了，发自肺腑，气沉丹田的对他说了一句，“滚，再滚，滚滚滚滚滚...”
乐乐是负责给病人拿药的护士，至于阿南，怎么说呢，我觉得他是保安，他说他是男护士，并且也穿着护工服，乐乐叫他人肉沙袋。因为他是负责病人躁狂时安抚工作的。
乐乐最大的爱好就是看恐怖小说，然后再像讲评书一样绘声绘色地给我们讲，只是...“一个女孩半夜走在麦田里，走着走着，哎呀妈呀，她才发现，懵圈了...”“这个女孩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她睁开眼，朦胧中，一双贼绿贼绿的眼睛正看着她...”我爆笑的泪流满面让她很有挫败感。
那天在休息室，阿南很羞涩地对我说，“黎梦，我的钱包在你腚下面了。”
我很无辜地问他，“腚在哪里啊？”
“磕了。”他指着自己丰满的臀部，“这就是腚！”
我在诊所的每天都过的很快乐，当然不是因为病人，我还没有那么丧心病狂。我想起赵雷对我说的，也许，眼下好好的生活比什么都重要，恢复记忆的我未必能这样快乐。
丧心病狂的是那个几乎现场直播他的靡靡之旅的人。中午我正在吃楼下买来的难以下咽便当，**滴滴响起，一碗诱人牛腩面的图片，我咽了口口水，“黎梦，我排了一个小时队才吃到，味道好正点啊，我替你多吃一碗哈。”
“小心噎到！”我恶狠狠的回复。
下午，我刚把病人的资料输入电脑，电脑突然死机，我还没来得及保存。正当我甩着发酸的肩膀准备重新输入，手机又滴滴响起，两张男士手提包的图片，“黎梦，你说我拎那一个好看呢，好像都很好看，纠结啊。”
“都不好看，你拎着像收水电费的。”
他回复了一个要砍我的卡通表情，如果他现在出现在我面前，我想我会用我十厘米高的高跟鞋拍在他正向我炫耀的无耻的脸上。
晚上，我向汪涵诉说了汪恺令人发指的行径，汪涵一脸漠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谁让你不列一个长清单让他给你带东西回来，这样的话，他再向你炫耀时，你就想，他不过就是去帮你代购的，还包所有费用，而且噢，亲。这样，你还会不平衡吗？”
我顿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