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幕,扭曲的闪电。她在地狱般的白色昏暗中蜷缩祈求。
悔恨的泪水流了出来,闪电应和她内心压抑的呼喊,雨丝,顺承她内心的血雨。
柳子已经进去了快半个小时了,还是没有医生出来,她焦急地踱来踱去,似乎只有这个动作能让时间加快流动,好能见到她最担心的柳子。
她的名字叫莫依涵。
刺鼻的药水味覆盖的空气十分闷热,尤其是在夏天,潮乎乎的空气吸入鼻腔总是使人头晕目眩,当然,这封闭的走廊内更是给人昏昏欲睡的感觉。
她终于把持不住,看了看表,靠在了长椅上。
“我就睡一会,就睡一会,我醒来的时候,柳子就会好好地站在我面前了。”
带着这个想法,她的眼睛缓缓闭拢上了。
窗外,雨丝纷飞,雨后的眼睛,冰冷诡异。
有一个影子似乎从某个黑暗的地方冒了出来,晃动了几下,又匆忙消失。当然,她是感觉不到的。
迷迷茫茫的雨天,浇灌在她的脸上,带给她无尽的恐惧。这时候,肃穆的医院急救室完全消失了它应有的白色和透明,出现的是一大片被雨幕笼罩的树丛。
这片树丛里,不仅有着无数带刺的植物,低矮的黄花,凌乱的叶子,攀爬的小蛇。在它的深处,还有着一块孤零零的石头。
一阵蹒跚的脚步,随即便是四个人靠近了那块石头。他们围在了那块孤独的石头前面,议论纷纷。
两个男生,两个女生。
男生甲戴着一副眼镜,他抹了一下眼睛上被飞溅的水珠。
“我看,这是人为放在这里的。周围这么空旷,中间一块石头,好像是在中间受着膜拜啊。”
说着,他走近了那块石头,也不顾及上面有水,直接坐在了上面。
雨伞就扛在他的肩上。
“兔子,快过来,难看死了。”女生甲娇声说道。
被叫做兔子的男生甲微微一愣,撅着嘴站了起来。
“我觉得这个石头,应该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陨石,因为陨石的周围通畅都是没有多余石头的。”男生乙看了眼兔子,声音十分冷淡。
这时候,一直不说话的莫依涵开了口,“陨石的话为什么没有被砸出个坑?栾川,理性点好吗?”
栾川脸不由红了红,看向兔子的眼睛也弯成了一个奇怪的弧度,里面流泻出一些奇怪的光泽。
“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在这儿讨论这石头从哪儿来的,我们要讨论的是,怎样去看到我们要看的东西。”
女生甲的声音十分娇柔,不管是兔子,还是那位栾川,听到了这个声音,都点头附和。
“小柔,你真的不怕?”兔子近乎谄媚地问道。
“怕什么!”
这位叫做小柔的娇作女生杏眼一瞪,“是不是你们怕了?是不是?”
两个男生慌忙唯唯诺诺连声说不,那样子,似乎会立刻丢下伞在这暴雨密林里发下毒誓来证明自己的强大内心。
小柔得意地扬起了下巴,看了眼一旁的莫依涵,她的目光露出了满满的傲慢,一丝不留地炫耀着自己被娇宠的能力。
她让兔子走在最前面,栾川则为她撑着伞,莫依涵被她挤在最后面。撑着那把黑色的雨伞,看着栾川殷勤的样子,莫依涵真想立即回头离开。但是,她忍住了。
走在前面的兔子忽然停下了脚步,后面的女孩一不留神撞上了他的背,女孩尖叫一声,身子直接朝一侧摔了下去。
栾川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她慌乱地靠在了他的肩上,忽然,她猛地抽回了胳膊,“你弄疼我了,瞧你那笨样,连拉个人都不会拉呀!”
一声接一声,无数的污言秽语不停地从女孩嘴里喷出来。被骂的栾川仿佛一个犯错的下人,低着头任凭她责骂。
莫依涵再也无法忍受,她一把拉开了栾川,“够了小柔,他已经知道错了。”
“你,你们……”
“兔子,他怎么了?”莫依涵打断了小柔的话,看着兔子的背影,有股微微的寒意。
兔子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风夹着雨丝刮在他的身上,没有看到他的一丝颤抖。
雨伞在他手中微微晃动,似乎伞柄并未受到手掌的摩擦力。
骂人的女孩小柔也不说话了,愣愣地看着风雨中纹丝不动的兔子。
莫依涵肩膀连连颤动好几下,直到她有了足够的勇气,才缓缓抬起右手,伸向了兔子的肩头。
指尖缓缓地靠近,仿佛两个不同时空的生物接触一般,阻碍,难行。小柔在栾川的怀里越缩越紧,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自己是如何责骂的他。
终于,手指沾上了兔子的衣服。几乎是同一时间,兔子的头也是用一种奇快的速度转了过来。
他冲着惊慌失措的三人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
顿时,栾川紧紧搂着小柔飞快地后退,莫依涵心里满是绝望,她感觉到了栾川带着她逃走的声音,她的脑中满是悲愤,压抑。
看着露出诡异笑容的兔子,她轻轻闭上了眼睛,心中发出了一个声音,“来吧,为我结束一切吧。”
很久之后,都没有一丝的凉意。
她缓缓睁开眼,兔子正关切地看着她。躲在远处的栾川和小柔二人,也一点点挪了过来。
莫依涵看着搂着另外女孩的栾川,眼中尽是委屈,悲愤,而靠在栾川怀里的她却完全不理会她的眼神,她傲慢地扬着嘴巴,抬起脸看着栾川。
栾川也在看她。
四目相对。
他亲了她的唇,当着深爱着他的女人的面亲了另一个女人的唇,当着他的朋友——暗恋他亲的这个女孩的兔子的面亲了这个女孩的唇。
泪水终于从莫依涵眼中滑落,混合着雨水,掉在地上。
等她擦干眼睛,二人已经分开,仍在互相对望。
兔子轻咳了一下,“我想我要回去了。栾川,看来这次,都没有白来,虽然没有看到我们想看的东西。”
这四人的确没有白来,他们都知道了或者明白了或者得到了一些东西。
在这片密林之外的时候,四人之中,一对如胶似漆,两对情投意合,还有梦寐如对出双的另外一对。
这片密林,就仿佛吞噬人际关系的野兽,将人类的面目模糊,心灵扭曲。
“我们走。”
兔子轻轻拍了下莫依涵的胳膊,撑起伞和栾川擦肩而过。
他的伞碰到了他的伞,他的伞下有两个人,他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他视若无睹,径直走过他们伞下的二人。
或许从今天起,L大里又多出了一对冤家般的陌路。
谁都不再说话,一味地踩着泥泞的道路逃脱这片林子。野草在兔子的脚下失去了生机,野花也因为兔子的踩踏失去了它的芬芳。
又走到了那块石头。
兔子看了看那块石头,轻轻叹了口气。
似乎,他就是它,孤独,无所依靠。
兔子转身离开了那块石头。
莫依涵在后面紧紧跟着兔子,再后面就是在伞下依偎不时打情的栾川和小柔。
他俩也走到了那块石头,但是奇怪的是,栾川似乎看到有个模糊的人影坐在上面。
他摘下眼睛,比兔子的视力还要弱几百度的他此刻竟然发现摘下眼镜一切更加的清晰。
他看到了,他的确看到了,此刻,不仅仅是一块石头,周围散落的大大小小不下几十块。
在那些石块的前面,高高低低地耸立着灰色或则黑色乃至长满了青苔的墓碑。
“这是幻觉。”
他甩了甩眼镜,希望戴上眼镜后这一切都会消失。但是,他错了。
那些东西还牢牢地烙印在他的眼睛。
小柔的手抓紧了他的衣服,她的眼睛满是惊恐。
他凑近了她的眼睛,从她的瞳孔中,他看到了满目的荒凉墓碑,还有升起的青烟,一个白衣的女人。
他慌乱地转过头,一个白衣女人赫然出现在一座墓碑前点着黄色的纸钱。
他慌乱了,彻底地受到了刺激,抓起身边女孩的手,寻找来时的路。
但是,路呢?
四周完全变成了黄色的原野,遍布着砂砾石子,天空显得十分的辽阔黑暗,这片天地下,二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恐慌。
那个女人烧完了纸,开始移动起了步子。
他们谁都不敢回头,任凭那脚步接近着他们。
她靠近了他们,黑色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垂在他们颤抖的肩膀。
“今晚,我在窗外等你。”她说道。
一阵如雷般的轰鸣伴随着一声实质般的雷声骤然响在二人脑海,惨叫声,惊呼声,似乎遮盖了雷声,一起朝着布满雨丝的天空冲击。
听到了声音的莫依涵猛然回头,却看见二人都在惊骇地看着那块孤零零的石头。
兔子仿佛没有听到,继续走自己的路。
莫依涵还是没有克制住自己,她撑起伞朝着另外两人走去,却被地上的东西绊了一下。
一只洋娃娃。
它的一条腿扬着,脸上还挂着调皮的笑容,似乎在告诉莫依涵,这个恶作剧是它做的。
莫依涵不由停了下来,她轻轻地蹲下身,看着这个洋娃娃。
它的衣服早已破烂的不成样子,外面的油彩也脱落了不少。离近看上去,就如同一个被野兽啃过的婴儿。
莫依涵的手轻轻摸着洋娃娃的脸,僵硬,潮湿,冰冷,粗糙,犹如一块树皮。
身后传来了奇怪的声音,莫依涵抬起头,看到的是栾川惊得长大的嘴和小柔惊恐捂住嘴的手。
“今晚,我在窗外等你。”
一道幽幽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仿佛锥子一般刺得她鼓膜欲要裂开。
她猛地回头,看到的是一个白色的影子和她垂着的长发。
兔子也在回头吃惊地看着。
那白色的影子慢慢地走进了迷茫的雨幕,消失在了一棵大树后面。
片刻后,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滚滚而来,迅猛的脚步便是洪水湍急的流势。
一切归于平静,唯有粗重的喘息和绝望的眼神。
树林再次化归为昏暗的医院走廊,她猛地一个哆嗦,从长椅上坐了起来。
是梦,但是确是一个真实的梦,那是埋葬在内心深处的回忆,不敢提及。
急救室的大门缓缓打开,看着躺着的人,不知为何,她心里没有一丝的难过与悔恨,拥有的完全是厌恶。
为什么你不死?如果你死了,地球上就会多一些资源。
为什么你不死,你死了,不是能让更多的人知道珍惜生命吗?
看着躺着的人脖子上缠绕的纱布,她的心里泛起了一丝冷酷。
她再次拔出了头上的发夹。
她走近了她,眼中闪过一道残酷,就在医生完全放松警惕的时候,她的发夹再次对着她的伤口刺了下去。
“你为什么不死,你为什么不死……”
一声接一声地在她脑海重复,还没有等发夹接触到她的脖子,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她的脸上。
刹那间,她的眼睛明亮起来,眼前看见的是愤怒地医生护士和昏睡的柳子。
“我刚才怎么了?”
看着手中的发夹,他惊惶地一把扔到了某一个角落。
“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眼泪在她眼中流出,却没人相信她的眼睛。
不多一会,她的手上被戴上了手铐。
很多人对着她指指点点的,表情十分厌恶。
她呆滞地坐在车里,感觉脑海仿佛灌进了铅一样。
“到底是谁,置换了我的思想?”她自问道。
没人回答她,唯有无边的黑夜和着豆大的雨水打在车窗玻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