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杂着隆隆雷声的倾盆暴雨,骤然席卷了夜幕下的图兰。
整个世界,都已经被疾如马蹄的雨声所充斥,茫茫无尽的水幕间,电光长蛇自苍穹沉暗处曲折乍现,曳出道道凄厉炽痕。混沌的夜色像是一头沉睡巨兽,庞然身躯之下掩隐着无数蛰伏的静寂杀机。
它们一如无形却切实存在的幽灵,而黑暗,则成为了血色侵袭的温床。
战线后的罗兰阵营,仍在耀跃着熊熊火光。尽管雨势肆虐直如飞瀑倒垂,但那些纷燃的火头却始终不曾黯淡过分毫。与往常不同的地方在于,它们正迅疾扩张着领域,由最初的几簇,逐步演化成燎原之势。
借着赤红似血的光亮,隐约可见数千条身影水银泄地般穿行于罗兰营地间,矫健轻灵直若鬼魅。自突破对方防线之后,一支支短小的油炬便从突袭者的手中亮起了辉芒。
连绵矗立的营帐在赤焰缭绕中崩塌溃倒,易燃的油毡呻吟着化为片片灰蛾飞起,继而散尽;犹带着鲜血的刀锋还未来得及在雨中冷却,与人体的瞬间接触已让滚烫的暗红再次喷薄而出;沉默的杀机如暗潮涌动,短短片刻便吞噬了罗兰大营。此起彼伏的惨呼声中,战士们纷纷仆倒在黑红横溢的泥泞之中,犹带着睡意的脸上除了惊骇,亦凝固着些许困惑。
那条积满了尸骸的战壕,似乎已然证明了他们的不解———这个萧瑟的雨夜,属于罗兰帝**团。
凄厉的长呼自大营外围响起,密集的箭矢破空声随即大放,远端此起彼伏的垂死哀嚎顿时响彻了整片夜空!
大变陡生,那些已掩至近前的士兵俱是怔然回望,无声袭来的黑暗光束几近温柔地掠上它们颈侧,勒紧,颗颗头颅相继冲天而起,爆出大片赤雨。
满怀着亢奋的情绪,兽人将领们远眺向火光冲天的杀戮之地,横裂到耳根的血口中不时发出低沉咆哮。从对战至今,兽人们还未曾与罗兰人交战,漫长而枯燥的等待,几乎让每个远兽人战士的斗魂随时濒临沸腾边缘。
和所有的同类一样,与生俱来的好战天性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兽人将士们的耐心,对血肉的贪婪渴望更是让这些高达八尺的异类终日焦躁不安。
兽人军团中,战士们不明白军中高层为什么会迟迟不下达总攻命令,而此刻,眼见着那些被精挑细选出来的突袭者切瓜削菜般肆意砍杀撕咬,他们已经嫉妒得快要发疯。战事停歇了多久,兽人们便有多久未曾吃过半点新鲜东西了。兽人大军中,补给部队只占了极少一部分比例,对士兵们而言,敌军的尸体就是食物。
兽人们从国内运来的几千具连臂机弩,已经全部分发到每个远征军士兵的手中。远征军们只见过一次这些涂满了桐油的宝贝儿,长矛尽管在投掷时威力绝伦,但它却觉得这些人类造出的精巧机器更加具有杀伤力。
军械短缺,正是远征军和兽人最无奈的痛处。在这两个师团中,可以连发的柚木机弩或是一杆钢火够好的刺枪,往往都会引起士兵间惨烈的械斗。军人对武器的热爱,会随着行伍生涯的延长而深镌入骨子里。即使是这些非人非兽的丑恶异类,亦是如此。
远处,罗兰营地已渐渐燃起了火光,而远征军的好戏,无疑才刚刚开始。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无疑成了颠覆双方僵持局面的催化剂。
在远征军他发动突袭的同时,大批远征军战士早已于夜色中潜近了罗兰营地。轻装上阵的兽人就只配备着一柄战刀,人人俱是暗色劲装打扮。舍弃马匹的步战方式,使得他们在风雨中飘忽得像是一群幽灵。各自带队的远征军则凭着老道的战争经验,开始让整场死亡之剧逐步按照既定的旋律上演。赤色帏幕已然拉开,血腥的乐章亦华丽奏响。
远征军突袭部队在将罗兰大营变成一片死地之后,这才愕然发觉敌人的数量少得异乎寻常。等到己方阵营间战火燃起,这批匆忙回撤的士兵却在半途上就遭遇了无情阻击。
无数于黑暗中**尖啸的箭矢,将它们与营地间的维系彻底隔断。三条伏击线交错而成的绞杀地带酷似张开巨口的布袋,而吞噬的过程,就只有短短的一瞬间。
雨势渐缓,集结齐整的第二拨兽人主力部队并未能按计划增援上突袭尖兵,而是在营地间就被箭袭打散。终于突破封锁的上千人挥舞着兵刃冲入黑暗,地面上铺满的钢齿兽夹却立时炸出了一片尖锐的咬合声响。
简陋而有效的各式陷阱,本就是罗兰的拿手好戏。如今,它又在兽人的噩梦中添上了一笔浓烈血色。
宫廷法师的黑暗光束,正向着四面八方吞吐伸缩,纵横若电。
啊罗狄奥望着渐渐被火光映红的远征军营地,冷漠地笑了笑,纵身蹿入又一处营帐。随即传出的连串惨呼声高高拔起,继而戛然断折,除了毡布帐面上喷溅的大量赤红之外,似乎并没有任何东西与之前有所不同。
“有件事情我一直很好奇。”啊罗狄奥低沉开口,周身探出的十数根黑色触手蛇般缓慢游弋于帐内,妖异莫明。
营帐角落里,一名人类军官按着血如泉涌的左臂,脸色惨白如死。那自肘部以下的部分已经不翼而飞,白森森的裂骨狰狞地暴露在空气中,几根褐色的血管耷拉于臂端,随着鲜血的飙射而不住蠕动。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由于痛苦,他的脸庞已扭曲。满地皆是的同袍碎尸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梦魇,那有着满头银发的年轻人,则扮演了梦中恶魔的角色。
啊罗狄奥指端微动,一道黑色光束倏地昂起末梢,顿时啮断军官的另一支手臂:“不得不承认,我很钦佩你的勇气。”
剧痛犹如千万只凶悍的黑蚂蚁在嘶咬着创口,并迅疾延伸扩展,将烈火燎灼似的感觉传至身心各处。那军官嘶声痛吼,满面青筋俱是浮起,身躯于遍地血泊中剧烈抽搐挣动,双眼已在翻白。
“我们有的是时间,所以你不用急着做出决定。”啊罗狄奥平淡至极地挥手,数道黑芒狞然游近,最前端的一束离军官空洞大张的眼眸不过尺余。
“你你想知道什么?”急促喘息声中,那人虚弱地问。
啊罗狄奥冷锐的眸子里隐现笑意:“只是些对你来说很简单的东西,我可以保证。”
片刻之后,一声沉闷而巨大的爆裂声震彻了夜空。远征军的大营间的某处地面突兀深陷,直径超过二十丈的坑洞黑沉沉地现出,其内腾起的赤色直如地泉喷涌,漫溢了整个营地。
所有正在酣战博杀的士兵顿时如中魔魇,纷纷僵在原地,望向那处不断散发着浓烈腥臭的所在,目中不尽悲哀之色。
一边倒的血腥屠杀之下,宛若失去魂灵的远征军士兵相继栽倒,仆卧于泥泞血地,更无一人反抗,或是奔逃。凶残的罗兰军直至将敌军尽歼,方才意犹未尽地停手。
放眼敌军大营,尸骸堆积如山,血流已是成河,战局就此微微倾向了守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