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轻摇、微风拂去。
游婉玉暗叹一声:“我明明谨慎再三,不料也让人盯上了,唉,倒是连累这与世无争的女孩子了。”
“玉儿姐姐,你在想什么?”商雪看见游婉玉冲着自己沉吟不语,好奇问道。
“雪儿妹子,去屋里帮姐姐倒杯茶水,姐姐口渴得很呐。”游婉玉边说着边想商雪打眼色。
商雪不是江湖中人,对这样的暗示并不敏感,只是她天生冰雪聪明,见游婉玉边打眼边用嘴型暗示。商雪从她的口型中辨出了“有坏人”的信息。又一想眼前大姐姐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叫自己进屋里避避,当下面露忧色,但她仍旧点了点头,快步跑进屋中,隔着窗户,静静看着院中的情况。
游婉玉暗赞商雪聪明乖巧,这一下自己便可放手对敌了。只听她口中发出一声轻笑道:“阁下既已到来,何不现身呢?”
树梢黑衣男子朗声一笑道:“姑娘何时发现在下的?”言罢身形一动,若一片落叶般飘落而下。
男子细细看着游婉玉,面露欣赏之色,赞道:“久闻江南女子温婉动人,不料在下刚入江南就看见了姑娘这般貌美绝伦的女子,实在让在下荣幸之至啊。”听他生硬的汉语口音似乎不是中原人士,但是一身中原武士服,倒衬得玉树临风、潇洒不群了。
“哼、你非我族,又怎么敢来江南撒野!”游婉玉目露不悦冷声道。
那男子微微一笑道:“大宋国弱君孤,迟早会被我契丹灭掉,可惜江南虽好,不免要受铁蹄之殃。在下虽然心向和平,也望两国交好,奈何事事不如人意啊。”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阁下的这份盛情,大宋军民可是不敢接啊。”商镇英苍劲的声音自院外传来。
游婉玉心中一喜,有垂名江湖三十余年的商镇英在此,便是契丹来了什么样的大人物,也应该可以应付得了的。当下轻声笑道:“老爷子说的好呢,想这契丹虎狼之国,侵我国土、犯我百姓,的确是身怀异心。”
男子冷冷瞧着院门口的商镇英,仰天一阵大笑:“非也非也,二位此言可算差矣,我契丹自景宗皇帝以来与贵国一向交好,景宗皇帝英明神武、终于迎来契丹中兴之局面,可为何景宗帝一驾崩,尔朝即派来问罪之师,趁着我朝孤儿寡母之局不惜自愿抛弃宋辽两国世代相和么,在下要问,罪从何来?宋君背信弃义,又怎么能怪我契丹先启战端呢!”言罢,目中精芒大盛,顾盼之间尽显雄姿。
这一番话,确实说的商镇英哑然不语。游婉玉一介女流,对国事知之甚少,还倒罢了。只是商镇英曾是站在江湖风口浪尖的绝世人物,对当时宋君做法也深为不满,毕竟趁他国国主新丧之际即发兵讨伐,无论如何也是说不过去的。他沉吟半晌,有些面露苦涩道:“阁下该知,国家之间、江湖之上,本来就没有固定信奉的道义,所谓正义,不过是让怯懦者用来鼓劲的法门罢了。太宗皇帝做法虽有失偏颇,但也确实为了大宋新立政权考虑,契丹,虎狼之部,本就是中原王朝最大的威胁。”言罢商镇英深深一叹。
“中原宋人最爱耍弄嘴上功夫,怎么说都是你们有理。”男子面露不屑之色:“闲话休提、在下光临贵府,是来带走一个人的!”
商镇英见他不提往事,而要拿人,心下一沉,已猜知必与商雪有关。当下冷声笑道:“阁下说的哪里笑话,雪丫头跟他爷爷我相依为命惯了,不会出远门的。”
男子眼眸精光暴射,缓缓道:“你怎知我要的是你孙女商雪?”
商镇英面浮微笑,不答他此问,而是问道:“阁下究竟是谁,与韩庸又是什么关系?”
男子一惊,已知道眼前这貌不惊人的老头已多少摸到自己的底了。“耶律休哥,在下是……那韩庸的堂兄,嗯……也是他的对头。”男子言罢摇头一阵苦笑。
“哦?”商镇英听出耶律休哥尚有后话。
“哼、他根本不叫韩庸,该叫耶律庸的。”男子说着此处,仰头望天默默不语。
游婉玉闻言讶然:“韩大哥竟然不是汉人?”
耶律休哥扭头看她,一阵冷笑:“你没有必要知道他是不是汉人,美人,让开路,我要带商雪走了。”
商镇英仰天一阵大笑,说道:“竟然要从我的手下,带走我的孙女,小子,你口气不小啊。”
只那一刻,游婉玉突然能够明白,商镇英未必是这个武林中最顶尖的高手,当年未必、现在更是未必,而他能够扬名宇内所靠的便是这样一种气势——不屈不挠不卑不亢。也正是这样的气势,才能成就他以一对百炼掌,横扫南北武林的名头。
彼时,树叶依旧轻轻摇动,不过,那样一种摇动,已经,不再自然。
因为,那惊人的势。
因为,那渊停岳峙的势。
耶律休哥动了,他的身形动了。
不过,他是被迫的,当然已失去了先机。
只见他冲着游婉玉所守屋门的方向飞掠而去。商镇英面露微笑,他知道,这样的一个对手,他已经很久没有碰上了。
便在这时,在游婉玉正要凝神对敌的时刻,耶律休哥的已失去踪影。
院门处,耶律休哥那疾如猿猴的身影此刻已闪身在了商镇英的面前。
商镇英微笑未已,因为他知道,耶律休哥因势而动——先掠往游婉玉处后折向自己这边,多年的对敌经验,使他能够算的丝毫不错。
原来,商镇英甫一势起,便迫得耶律休哥不得不做出反应。耶律休哥也当真算得上高手——竟可以因势而动、随风若落叶浮空,这一身落叶姿也当真耍的漂亮。
商镇英左足一点,身已凌空。
耶律休哥右臂前伸、狼腰一扭,右手已化为手刀,裹挟着重重劲气狠狠劈向商镇英。
商镇英喝了声彩,右手平展径直去接他手刀,丝毫不忌讳那劲气夹杂的冷漠与毁灭。
耶律休哥面露冷笑,右手依旧劈去,左足已狠狠向商镇英小腹蹬去。商镇英凌空闪身,右掌已将耶律休哥那重重劲气化去,不!是生生接去——足以开碑裂石的劲力。只见他右掌忽然变拳、猛地向耶律休哥轰去,而身形借那手刀之劲力,滴溜溜在空中打转,恰恰将耶律休哥的攻击全部化去。
游婉玉看着院门这一场好斗,心中惊骇不已,暗想:“商镇英是江湖中的顶尖人物,而这耶律休哥的修为竟似不在他之下,当真不可思议,看来契丹中也不乏能人啊。”
其实,更为惊异的却是商镇英:须知,凡武道高手,其过招时必是张驰有度,而眼前的耶律休哥松弛之劲已若落叶飘摇、浑不受力,自己纵然全力出手,也难以讨得太大好处,可一旦弛意已过、张意即来,很难想像那是怎样的狂风骤雨般的猛攻。奈何驰劲精妙若斯、难怪张力深不可测。
果然,那在商镇英一对百炼掌法全力施为下仍旧潇洒如故的耶律休哥,终于,缓缓,发动了致命的攻势。
商镇英面露傲然之色,手上攻势丝毫不减,他倒要看看,这个年轻人在自己全力猛攻下能够暴起怎样的战意,一把强弓在自己蓄意拉动的下能够射出怎样的夺命箭矢。
耶律休哥心下也是暗暗佩服,中原到底是能人辈出,虽说宋军孱弱不堪,但中原江湖豪侠却也当得上顶天立地这四个字。心里想着,身形越发飘忽不定,一套落叶姿用罢,转而搏狼式已出,爪出如风、劲道狠厉。契丹是草原民族,其中高手多从草原动物身上领会身法参悟武功,这一搏狼式正采法奔狼袭猎之悍勇。
百炼掌法虽然刚猛,奈何狼袭之势却如大江流水,一旦缠上不死不休。
这一场势均力敌的争斗,比之刚才耶律休哥力挽颓势之斗更为凶险。商镇英暗叹“罢了”,契丹人熟于狩猎精于骑射,可没想到,近年来契丹又有这样在拳脚上出众的好手来到中原了,难不成中原毕竟气数将尽了吗?
想到这里,商镇英双掌猛力催发,当真是老当益壮。这一番恶斗不仅没有令他感到疲惫,反而还愈战愈勇,精神焕发。
只见,场中,在商镇英的掌力催发下,耶律休哥身前周围漫了一层光障,这一层光障,凝而不散、如有实质,可掌力纵然雄厚,也实在难以在耶律休哥身后再行迫势出掌了。
耶律休哥也已看出,这位老者纵是神勇,但终究抵不过岁月的消磨,只是那一份悍勇之势都要靠自己迫出来,可以想见,老者已身离于世事争斗很久了,消磨的或许不是他的身体功力,更是一个人昂昂扬扬的势。
游婉玉心中暗叫不妙,美眸闪动,似在做着什么难以抉择的决定。终于,在某一个时刻里,她定了定神、跺了跺脚,玉手轻拂,猛然一物射出,迅捷无伦,飙射而向耶律休哥后身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