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昨晚欣赏了艺术摄影,虽然它只是那黑色无纺布袋子里其中的一张,却让我今晨神清气爽,经过艺术对情操的陶冶,感觉自我的人格都升华了,哎,妖物并不可恨嘛。
刚走到楼下,眼前出现的就是牛小冬一副苦兮兮地面孔。我对他竟然产生了眼不见为净的念头,既然他让我看见了,我就不得不起了报复之心!
我上前一把夺过他的胳膊,啊呜一大口下去狠狠咬住不放!
“啊!啊!疼疼疼、疼死了!”
我才不管,只一味地继续深咬下去。
“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牛小冬痛的呲牙咧嘴拼命求饶。
一解昨日心头之恨后,我甩掉他的胳膊,自顾自地往前走,他就在身后追。
“武潇潇,潇潇,你听我说呀。”
“说!”
“你吃早饭了么?咱们去巷子口,我请你吃豆腐脑儿。”
我猛地停下脚步回过头,牛小冬差点撞上来。
“你不是说每次放学都会陪我一起走的吗?昨天怎么说不陪就不陪啦?”
“昨天我告诉你我去书店买参考资料啦。”
“得了吧,少来!谁信呢?”
牛小冬把脑袋扭到一边不吭声了,他撒谎了,他打小撒谎就这副德行。
看到他这种模样,我就更生气了,我胸口像藏了一只气球,就快要爆炸了。
一路上,他安静得像不存在,临到教室门口,他才问我:“今天开家长会,你爸爸来吗?”
“不来。”
“那怎么办?得让他来开家长会啊!”
“他现在人在外地,怎么可能来?你让他怎么来?坐火箭炮回来啊!”
我真的很生气很生气,我此刻巴不得我爸真坐着火箭炮窜到我跟前,我就说:爸,就是牛小冬,说话不算话,还学会骗我了。然后我爸说:哦?是吗?谁敢欺负我的女儿,看我上前揍扁他!
呼——真解气!
妖物坐在位子上看书,额头上还贴着一块纱布。
我不由得想起昨晚那额前一吻,就算是谢恩的吻吧,也让我不好意思主动跟他打招呼,怎么办呢,不过去也不可能,真是进退两难。
“武潇潇!”
妖物在叫我的名字!
“你看他头怎么破啦?”牛小冬在身后问我。
牛小冬一说话,反而让我有勇气向妖物走去,我用行动向牛小冬证明:看,怎么着?我的好朋友里不止有你牛小冬!你就自己去一边七窍生烟吧。
“伤口好点儿没?”我问。
“哪有那么快,还得一星期。”妖物回答。
“哦,昨天你走,把T恤落我家了。”
“扔了吧,都是血,也穿不成了。”
“那个……照片,我昨晚才仔细看了,很美。”
“是吗?”他笑了,挺开心的笑,没想到妖物也有这么纯真的笑容。
“你怎么不问我哪些照片的来历?”他问。
“如果这是你的秘密,那就不用说了。”
妖物用怀疑的目光注视着我,让我的假话无处遁形。
“啊呀,好了,它们是从哪儿来的?照片上的人是谁啊?看样子和我们差不多的年纪,是摄影大师的作品吗?”
“武潇潇,你是水闸吗?一下问这么多。”
“是你让我问的,不问了不问了,你们男的真奇怪。”我把脸扭向窗子,装作看天空。
“天空很蓝。”他说。
明显的没话找话。
“是很蓝,乍蓝乍蓝的!”
“是湛蓝吧。”他说。
“我说它就是乍蓝,你不觉得乍蓝比湛蓝要贴切吗?”
他哈哈笑:“好,乍蓝就乍蓝。”停了一会儿,他说:“她是我的女朋友,她叫辛艺鸣。”
噌——我的每一根头发丝竖起到九十度!
谁?照片上的女生么?老天爷爷!我转过头诧异地看着妖物。
“我猜到你会这么吃惊。”
“那那那,那天在长廊里,有个女的和你拥抱……”
“就是她。被你看到了?”
“不不不,我只是看到了她的手而已,别的我什么都没看见,都没看见。”
真奇怪,除了妖物的背影和那两只手,我确实什么都没看见,我慌什么。
“那天,她是来和我告别的。”他说。
“她……去哪儿?”我问。我是应该这样配合他这样问的,对吧。
“英国,她考上了那儿的芭蕾团。”
“哇!她很优秀。”
“你也这样认为,对吧?所有认识她的人都觉得她是最棒的姑娘,她是艺术的精灵。”
“那些照片……”
“那些照片是我的一套作品,拍都是她,人们都觉得维纳斯是最美的,对我而言,她就是我的维纳斯。那天早上,有两个人堵在我家门口,他们是辛艺鸣的表哥,他们知道我拍了这种艺术摄影,违背了他们全家人的意愿,更不愿意在辛艺鸣出国后留下不好的东西,所以……”
妖物笑了笑,显然在掩饰眼睛里涌上的泪光。
“那她的表哥还会再找你吗?”我有些担心地问。
“会,昨晚我到家,他们就在门口。”
“那些照片呢?你的作品呢?”
“当着他们的面烧咯。”
“烧啦?!”我刚流露出一丝惋惜,突然一想,不对,什么年代啦,烧了就烧了,反正是数码的,数据文件留着就行呗。
“那是用胶片拍的,连底片都烧了,没有了。”
还没等我再问,妖物的话就让我心凉了个透。
看到我的失望,他悄悄在我耳边说:“你那儿不是还有一张吗?替我保存好。”
“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地保存着的,就是我死了,她也会完好无损。”
“瞎说!你要是死了,谁还会尽心尽力地保存它呢?”
说完,他呵呵笑了,我又一次看到了他阳光明媚的脸和闪着亮光的深褐色眼珠。
妖物的每一言每一语都充满了巨大的魔力,这比地心引力还强大的力量吸引着我探进他所知所感的世界,那里,像一个无底洞,让我心甘情愿地掉下去,深陷其中不愿自拔。如果早自习的整整30分钟就让我从妖物的眼睛里读懂了他对艺术精灵的爱与不舍,读懂了他心里的世界,那么他是多么干净透明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