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我
中考踏着它惯有的步伐如期而至,久经沙场的考生们挥汗如雨,每个人都一丝不苟的接受这神圣的检阅。若兰和高翔远不在同一个考点。考试的时候,爸爸陪着若兰。两天下来,若兰感觉良好,好像老天真的挺眷顾她的,所有的题都做得很顺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大概太顺手了,以至于若兰有些得意忘形,走出考场的一刹那忽然惊觉自己看错一道大题。也许知道自己发挥的还不错,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若兰太久。即便如此,等待成绩公布仍是一件无比煎熬的事。在这期间,谁都没有心情放松自己憋坏的青春。此时若兰的心并不在成绩上,成绩好的学生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对自己的分数能估计个八九不离十,所以若兰没有这方面的困扰。倒是高翔远,若兰考完回家才知道他的爷爷去世了。若兰的考点就在本校,所以并没有回家。高翔远的考点离家近,所以考试期间他都住在家里。谁知道家里又出了这样的事情,高叔叔没有办法,家里来了吊唁的亲戚,住不开,加上怕影响高翔远考试,于是和欧爸爸商量能不能让翔远借住在欧家。说起来,两家是前后门的邻居,孩子又在一块儿上学,平时邻里关系很好,若兰转学后,上学都是蹭高翔远的车。虽然他们的学校和家在同一座城市,但是分处城市的一角,就隔着个大调角。因此平时他们住校。考完回家的路上,爸爸艰难的开了口,“兰兰,小远现在住在我们家,那个,他爷爷不在了,前天晚上。”爸爸也很不忍心打断兴高采烈同自己讲考试趣闻的女儿,若兰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然后一路叽叽喳喳的若兰就开始沉默了。她很担心,她觉得公交车好慢,她想马上见到翔远。她觉得自己下车跑回家可能比坐车更快。因为中考刚结束,路上多了好多接孩子回家的私家车,本来就不宽敞的道路只能拥堵在那里。若兰迫切想知道翔远现在好不好,她不要他难过,即使难过,她也要跑去告诉他,他还有她。高爷爷前天晚上去世,不就是中考前夜?翔远和他爷爷那么亲,情绪肯定会受到影响。怎么办,怎么办,一向自诩冷静的若兰没了主意。高翔远的爷爷是退休老干部,高翔远是老人家的掌上明珠。从小,老人家就带着虎头虎脑的高翔远游山玩水,当欧若兰还在水盆里和她的小黄鸭玩的不亦乐乎时,高翔远已经和秦始皇兵马俑亲密接触了。小学的时候,班里的女生喜欢围着高翔远听他讲游历各地的趣闻,像个小大人一样。若兰就很不以为然。因为那些故事,高翔远从幼儿园开始,就在她面前炫耀过很多遍了,多到有时候若兰以为那些竟是自己的亲身经历。尽管若兰在心里把高翔远鄙视了很多遍,多到她都懒得再去鄙视他,她还是不能得罪高翔远,因为高翔远那个自大鬼那里有好多好看的书,各种童话的、科普的读物应有尽有,让若兰如饥似渴。高家是知识分子家庭,而欧家只是普通的小康家庭。他们会做邻居也是因为高翔远的爷爷退休后喜欢市郊宜农宜居的环境。而高叔叔不放心老人独居,干脆也搬了来。可他和阿姨上班的地方又在市中心,所以就买了辆私家车。大概是那个年代为数不多的拥有私家车的家庭。若兰爱读书这一点,很受高爷爷赞赏。这让若兰受宠若惊,因为在她眼里,高爷爷虽然和蔼,却难得夸人。这让若兰开心了好久。在若兰和高翔远关于童年的共同回忆里,高爷爷起了穿针引线的作用。“那他不是睡在我的床上?”若兰慢半拍的想到,自己家里有三间卧室,父母一间,奶奶一间,加上自己那间,并没有多余的客房。她觉的很无语。“哎呀,没关系了,你妈妈给他换了新的被子,没有用你的。再说,你们都还小,没关系啦。”若兰真是受不了老爸的大条,自己家事个女儿耶,竟让一个男孩子堂而皇之的住进了她的卧室,睡在她的床上。虽然他们很熟识,虽然都还小,可是都已经初中毕业了也,他们心里都已经有了很明确的性格之分,而且对这一点还很敏感。哎,算了。若兰和爸爸回到家的时候,只有妈妈在家,听说高翔远已经回来了,一回来就赶去守灵了。当地的风俗,家里有白事,有排三,排五,排七之说,一般家族越大,灵堂设的时间越长。高翔远家不是本地人,在本地自然没有什么亲戚,来祭奠的基本上是他父母单位的同事,还有就是高爷爷生前的友人和他们的后辈。所以高家选择排三,第三天就要火化老人的遗体。高爷爷生前是干部身份,按照政策是要火化的。因为前两夜翔远要考试,并没有在灵堂。所以考完试的那一夜,高翔远整晚都在守灵,若兰睡在自己的床上。直到入睡前,若兰都无法从刚才的震惊中反应过来。晚饭前,爸爸交代若兰去悼唁高爷爷,进入灵堂,一眼就搜寻到高翔远的身影,他静静地跪在那里,低着头。鞠完躬,若兰走过去安慰高家人。听到她的声音,高翔远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若兰,爷爷不在了。”“嗯,我也是今天刚知道,对不起,我来晚了。”说着,若兰的眼泪就泛滥起来。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在他们家人面前哭的。可是看到高翔远,她就忍不住了。才两天没见,高翔远的脸足足瘦了一圈,而且平日里他那双闪亮自信的眼睛貌似没有了焦点,看的若兰心疼不已。“哎呀,若兰快别哭。小远,你去吧若兰送回家吧。”“走吧。”高翔远把若兰送回家。“若兰,爷爷不在了。”若兰抬头就看见高翔远热泪盈眶,她吓坏了,从没有见过男孩子哭,更没见过高翔远哭,若兰一下子就没了主意。她赶紧关上了卧室的门,虽然父母在高家帮忙,并不在家。“哎,你别哭啊。”若兰六神无主,忙去拽高翔远的袖子,示意他别哭,可是高翔远一把抱住她,伏在她头上,哭得更厉害,若兰听到他努力控制下哽咽的声音。也许这个时候,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若兰回抱住他,自己的眼泪也忍不住流下来。“喂,你不要哭了,把我衣服都弄脏了。”不知过了多久,高翔远松开她抱怨。她后知后觉的回敬道“你还弄乱了我的头发哩。”“不要哭了好不好,是我爷爷不在了耶。”“是你先哭的好不好?”“不要哭了,爷爷肯定不舍得我们这样难过。”都说女孩子是水做的,果然不假,若兰一直在哭,高翔远不得不再度抱住她。“别哭了,我就是看到你,一下子万千感慨都涌上心头,才有些失态,我在我爸妈面前都没有这样。这两天,发生了好多事,我都来不及反应,只能照单全收。我拼命撑着,不让自己倒下来。可能是考试结束了,我心里那根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忽然撑不住了。但是我必须撑住,爷爷一走,我爸妈一下子憔悴许多。古语说,父母在,不言老。如今爷爷不在了,他们忽然就老了好多。所以,我得撑住。”高翔远说这话的时候,轻轻地,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对若兰倾诉。若兰静静地听着,像是回应高翔远一样,“没事,你还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话音刚落,若兰感到抱着自己的双臂紧了紧。
刺眼的红
等待成绩公布的日子是无比折磨人的,让人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还玩不痛快。办完高爷爷的葬礼,高翔远一家就搬走了。这让若兰觉得这段日子更加漫长。不过再漫长的等待也终于迎来了终点,中考成绩公布了。若兰觉得自己还蛮幸运,她的成绩创了自己的历史新高,511,那一刻,她觉得之前所有的付出都值得。自从搬走后,高翔远就没了消息。甚至,在那之前,他们都没有来一场正式的告别。以至于若兰经常怀疑,高翔远搬家,只是自己的幻觉。多年后若兰还为此耿耿于怀,高翔远的解释是,又不是搬到天涯海角,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面,根本就是在一个小城市的不同地方。高翔远说的是没错了,可女孩子都是感性的,尤其是青春期的女孩子。若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生活中忽然没有了高翔远的存在,好像就是差了点什么。好在到学校报志愿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想到马上就能见到高翔远,若兰心情大好。若兰在学校门口遇到了同班同学李岩,和她打招呼,她竟像没看到她一样,从若兰眼前飘了过去,留下尴尬发愣的若兰。“喂,若兰,你看到鬼了,怎么这幅表情?”是同桌小胖,“哦,我看李岩怪怪的,也不理人,她看起来精神不好。”“可不是,平时她一副自命清高的样子也就算了,还不至于不理人,今天还真是有点奇怪,你看她的样子,跟个女鬼似的,她不会是中考栽了吧?”“哎呀,别说她了,说说你吧?看你面带桃花,是有什么艳遇吗?还是高公子向你表白了?”这一番高谈阔论真是让若兰瞠目结舌,几天没见,小胖怎么变得这么贫?还有,怎么扯上了高翔远?“小胖,我看你一定是榜上有名吧?这么有闲情逸致消遣别人?这才几天,你又丰满了不少?”“高翔远。”同时响起的女声,一声是兴奋,一声是嗔怒。“对呀,我就是身体奔儿棒,吃嘛嘛香,你羡慕嫉妒恨啊?还有,我是有自知之明的,就我这成绩,不名落孙山就阿弥陀佛了,反正我老爸有的是钱给学校捐款。哎,对了,我老爸把钱捐二中了,若兰,你考多少,要不也来二中吧?”若兰也不知道话题为什么最终落在了自己这里。“我啊,511,估计上一中有点困难。”“哇噻,若兰,你就是我的女神,竟然飚那么高的分?你上一中肯定没问题。我见光荣榜了,那几个书呆子了,都还没你考的多。不行,我得去向老班报告这一好消息。”“还有你,高翔远,你也没我们若兰考的多,哼。”小胖临走也不忘奚落高翔远一下。她冲高翔远做了个鬼脸,便扬长而去。按照惯例,成绩一出来,学校就要马上查分,以统计升学率,同时打出光荣榜。这也算是各个中学为了争生源采取的一种手段。偏偏若兰考完试把准考证带回了家里,老班打去高翔远家也没人接。那时候,若兰家没有装电话,所以学校有事都是打去高翔远家。可中考完,高翔远就搬家了,估计老班打电话问的时候他们家已经搬走了。所以就出现了现在这种情况,若兰从光荣榜得知高翔远考了501,而高翔远刚刚得知她考了511。“你准备报几中?”“不知道分数线呢还,我爸妈希望我上一中。”“你报二中吧,他们今年新办了实验班。我会去二中。”“啊?”“当然,这只是我给你的建议。走吧,不是要去报志愿?”说完,他就先行一步的朝教室走去。若兰紧随其后。一进教室,若兰就被老班召见。“你考了多少?”“511.”“多少?501?”“老师,是511,我都听见了,你还501,还强力胶水哩。”小胖是越发无法无天。老班讪讪的回应道:“511好,511好,我这就去写在光荣榜上。”“511是好,你们都好,就我不好。”喊话的是李岩,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她忽然歇斯底里的喊叫起来,手里还挥舞着不知道是哪里弄来的一把水果刀。“你们都居心叵测的要害我。你们一个一个,一个一个---”李岩边喊叫着,边冲上讲台,把躲闪不及的若兰撞了个趔趄。高翔远及时扶住了重心不稳的若兰,若兰抬头却不期然的对上了
李岩古怪的眼神。“为什么是我?”说话间,李岩的刀锋对准自己的胸口位置狠狠地刺了下去。一刀,两刀----触目惊心的鲜血染透了薄薄的夏衣,触目惊心的红让女生们尖叫着抱作一团,若兰的反应出奇的平静,她死死盯着那刺眼的红,没有逃离的反应,没有惊吓的反应,就那么死死盯着,直到被高翔远强行拽出教室,她还是愣愣的没有反应。高翔远有那么一刹那是慌了神的,当他看到若兰慢慢的回过神来,才松了一口气。可她的眼睛还是看着远方,“翔远。”“嗯?”“我会去二中。”“好。”“我将来要学医。”“好。”“心理学。”“好。”然后她把头埋在高翔远胸前,“让我抱一会儿。”“好。”李岩最终被老班夺下了刀,她似乎也精疲力竭,刀被夺下的那一刻,她也昏厥过去了。教室的人被遣散,报志愿延期到下午。关于李岩的事大家都心照不宣,多年后,大家才能释怀。在若兰转学来之前,李岩的成绩一直是出类拔萃的,可她没能逃过女孩子成绩终究要滑落的谶语,尤其在若兰转来之后,成绩一落千丈,也许是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本就孤傲的李岩更加不合群。中考前的体检,给她测心率的是位男医生,被一个陌生男人摸了隐秘的地方,她羞愤交加。的确,在医生眼里,不分男女,可对十五六岁的小女生来说,正是对性征讳莫如深的时候,不经意的提及都会令人面红耳赤。其实,体检当天,是分着男女队伍的,可是鬼使神差的,李岩就站到了男队里面,因为她平时都不太理人,女生们也懒得理她。谁知果真就出事了,她找到老班哭了半天,可是老班的开导貌似没起多大作用。自那以后,李岩休学了一段时间,回来后就变得有些恍惚了,大概中考也没考好,终于酿成了今日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