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楚辰不怕,那是假的,谁不怕遭人算计?可玄胤一句话就打消了他的疑虑,到了江夏以后,他不过是个普通的宗室,手里无兵无权,哪怕有朝一日过了江,也是小鱼虾米,无足轻重,无关大局。
小鱼小虾好啊,被人看轻就被人看轻了,总好过丢了性命不是?楚辰放心了,可他却忘记了,即便是小鱼小虾,也同样会有人惦记着,那些水底里的王八甲龟,不正是靠吃小鱼小虾才来得了千年万年么。
暴雨刚刚停下来,玄胤背上徒弟,领着楚辰重新上路。
夜色深沉,视野昏暗,看什么都是黑漆漆的一团,道路又湿滑泥泞,于是两人只能小心翼翼的,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山林中缓慢行进。
靴子已经被泥水浸透,脚裹在里面,难受得厉害,楚辰愈发怀念那匹好端端就被抛弃的宝马,如果现在能骑马赶路,哪里还用得着遭这份罪?
当然了,玄胤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所以楚辰也只能心里腹诽,偷偷埋怨上几句。
“殿下可是想起那西凉战马了?”玄胤的后脑勺上好像开了天眼,一下子就说中了楚辰的心事,“殿下心里怪罪贫道,直说便是了,大可不必如深闺怨妇一般。”
你TM才深闺怨妇!楚辰暗自腹诽,可嘴上却笑道:“道长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这个时候如果有马,那赶路就会方便很多。”
玄胤笑道:“贫道也觉如此,可弃马之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怎么了?”楚辰惊讶道:“那马之前被人动过手脚?”
“这倒不是,李赟所赠凉马,确实是百里挑一的神骏。”玄胤带着几分歉意的说道:“贫道原本想以弃马之举故作疑兵,可成效如何,却不好断言,现在想来,是贫道思虑不周,让殿下受委屈了。”
“道长说的什么话,我没那么娇气,不至于连路都走不动!”楚辰豁达一笑,正准备接着问话,脚却忽然踩上了一块硬邦邦的的东西,随后就让一块凸起的土坎儿拌了个趔趄,向前踉跄走了几步才勉强站稳,连忙抬头观察四周情况,发现自己这一行人已经出了山林,来到了官道上。
玄胤背着熟睡的徒弟,也不好去搀扶,只能出声提醒楚辰注意脚下。
楚辰弯腰脱下靴子,伸手抚摸刚才磕疼了的脚趾头,随后倒去靴里泥沙污水,抬头问道:“道长,你能不能先告诉我,咱们为什么一定要到武陵来?”
世子殿下有此一问,玄胤并不感到意外,只是诧异他为什么到现在才说出口,但事实上是楚辰对自己对将来都没有一个定论,忽然想到哪一茬,就问到哪一茬,没个主次。
玄胤稍稍咳嗽了一声,眯起眼睛,促狭笑道:“王爷曾私底下对贫道说起过,武陵有位老先生。”
老先生?楚辰有些莫名其妙,“然后呢?”
“然后啊!”玄胤打了个哑谜,“老先生,爱读书,爱下棋,爱美人,王妃更是天底下少有的大美人。”
我去,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楚辰一拍脑门做无语状,紧接着反应过来,惊诧道:“道长是说,这老先生和王妃有……”
“那是殿下母妃!”玄胤轻斥一声,“殿下不得妄言。”
贵圈真乱!楚辰摇摇头,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迅速把靴子穿好,快步走到玄胤身边,低声问道:“这老先生年纪应该很大了吧?”
玄胤轻轻嗯了一声,“已过知命之年,连王爷见到老先生,也要执晚辈礼。”
知命啊!古人说六十而知天命,那就是六十多岁的老头儿咯。楚辰又问道:“那我母妃多大年纪?”
玄胤笑答:“王妃风华正茂。”
听到这个回答,楚辰脸皮抽搐。其实说起来,这老少配其实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一老头儿喜欢年轻姑娘也很正常,可最难让人接受的是,一个可能生过四个孩子的中年妇女,还好意思说风华正茂?当然他不可能当面直白说玄胤:嘿,你这道士在拍人马屁。
他笑了笑,开始言归正传,“我们去找这老先生干嘛?”
“老先生是昔日王妃所遇儒士,有经天纬地之才,本想给殿下做老师的,可惜殿下却要去荆都为质,故此便错过了。”玄胤把老先生和王妃的关系大概点明,随后轻声道:“此时殿下若能请得老先生出山相助,江夏之行便可高枕无忧了。”
一说到儒士,楚辰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副古代刻板严苛的老儒生形象来,手里拿着一卷书籍,张口闭口之乎者也圣人云夫子曰,要不就是这个礼那个礼,想着就觉得这老头儿烦死了。
不要啊!他心中哀嚎一声,苦闷道:“他很厉害?”
玄胤摇头道:“不知,常自比水镜先生。”
水镜先生,听上去有些耳熟啊!楚辰仔细回忆,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水镜先生是司马徽的别号。
既然把自己比作司马徽,那应该挺厉害的。他想。
随后,玄胤开始向楚辰介绍武陵当地的风土人情,特别对肥美河鲜赞不绝口,楚辰则点头应答,不时出身询问或附和几句。两人如此闲聊着朝武陵方向走了一段路,便看到正前方不远处,依稀能见到一座军营,像是一座牢不可破的城寨一般,将官道斩成两段。
玄胤领着楚辰藏入树林之中,小心观望。
瞭望箭塔上灯笼烛火通明,依稀可见铁甲兵士竖矛值守,还有十来名士兵身背弓弩,居高临下俯瞰前方,而在营寨的栅栏内,巡哨的士兵分列成队伍,不停游走在军帐外头,咔嚓脚步声与金属兵器碰撞声混杂在一起,军帐里同样明亮着,或许里头的将军正和副手们商量着军机大事。
“当今国势纷乱,王爷担心战起时无兵可用,便上言设郡兵制,平时以剿匪缉盗练兵,战时便可充当虎贲熊勇将士。”玄胤手指前方军营,对楚辰讲解道:“那便是武陵郡兵驻扎之地,守将成敖,既是儒生亦是良将,其所带之兵,军纪十分严明,令行禁止皆有章法。”
“看出来了。”楚辰点头道:“那我们要过去么?”
“不可。”玄胤摇头道:“若非大雨,我等过去也无妨,但如今宵禁已至,自是去不得的。”
“呃。”楚辰问道:“那怎么办?”
玄胤沉吟片刻,低声道:“有一条小路,可直通武陵城西,但如此一来,便要多走上一阵子了。”
“没关系,不就是走路嘛!”楚辰撇了撇嘴,并没有意见,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就不要再装那什么啦!听道长的,准没错!
他轻声道:“走吧!”
话音方落,后方忽然轻飘飘的传来一个清朗男声,“敢问前方二人可是王参将军与江夏王世子殿下?小人丁若,奉主人之命,已在此地等候多时了。”
这声音虽然来得蹊跷,却没有恶意,但二人还是像惊弓之鸟一样迅速转身,同时亮出了手里的兵器,全神戒备的盯着前方二十步开外的来人不放。
来人里提着一盏灯笼,站在一辆以黑布覆盖车厢的马车旁,正对着二人点头微笑。
他自称丁若,看上去挺年轻,身穿短打青衫,身材既不高大也不强壮,可站得笔直,让人不禁联想到山上的翠绿竹干,任凭风吹雨打都难以折断。
这哥们儿长得挺帅气,就是走路没个声音,太吓人了。楚辰暗自腹诽。
“这丁若武艺不差,殿下小心。”玄胤把徒弟交给楚辰看顾,独自提枪上前,将丁若上下打量一番,只觉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便问道:“南阳双戟朗将丁坪,是你什么人?”
丁若笑答:“丁坪正是家兄。”
玄胤想了想,问道:“可有凭证?”
丁若拿出一支短戟,笑道:“家兄遗物,想必将军不会忘记。”
玄胤见了短戟,长出一口气,随后问道:“你家主人现在何处?”
丁若收起短戟,笑答:“正在陵山兰亭处,与老先生品茶对弈。”
楚辰在后边看着听着,心想这丁若估计又是道士的熟人派来的,可这所谓的“主人”到底是敌是友,还真不好说,于是朝前走了几步,嘴巴凑到玄胤耳边,低声问道:“道长,这丁若是谁派来的?”
玄胤低声道:“应当是武陵郡守濮阳劭无误。”
楚辰又问道:“这濮阳劭又是谁啊?”
玄胤答道:“濮阳劭,字子厚,乃王爷昔日幕僚,后被举荐一郡郡守,为人忠厚耿直,王爷曾言,濮阳劭若是为官,于国于民,都是一件好事。”
“这样啊!”楚辰点头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玄胤一拍楚辰肩膀,笑道:“请殿下安心乘车便是,王爷于濮阳劭有救命之恩,自不会为难殿下。”
“左将军说的是,当日主人得了消息,便命小人驾车等候在此,好早些迎接世子入城。”丁若接过话茬,随后冲楚辰抱拳行礼道:“眼下时间紧迫,还请殿下速速上车为好。”
“这个……”楚辰看了玄胤一眼,后者轻轻点头,示意楚辰放心。
楚辰看到这样,也就放下心来,弯腰把小家伙抱上马车,顺手在静真的小脸蛋上轻轻捏了一把,“你这瞌睡虫,快醒醒,这回咱们不走路,有车坐啦!”
静真挨着楚辰坐下,一脸期待道:“殿下再给小道讲个故事吧!”
楚辰笑道:“好啊,那我给你讲秦时明月,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