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清风镇,突然一阵电闪雷鸣。之后,大雨滂沱,疯狂地洗刷着这个青石小镇。雨中,一条黑影如离弦之箭直冲前方。
我看准时机,从黑色的屋顶一跃而上,奋力一击。暗夜中,我听到一声女人的惨叫,接着,黑影像划落的星石重重地落在地上。我心下一沉,随即落到黑影身边,邙姬嘴角流血的苍白的脸赫然显现在我面前。看着邙姬痛苦的神情,我呆呆地站在一旁,脑子里一片空白。
神父从浮光掠影以外的途径得到消息,邙姬的亲信惊风或许是循器族安插在浮光掠影的一个眼线,潜伏在幽冥城必有所图。为了证实消息的准确性,同时也为了弄清楚邙姬是否知道惊风的真实身份,神父指示我故意将九曲回魂针一事透露给邙姬。九曲回魂针是王曾下令销毁之物,如若私藏将是灭族之罪。神父说,如果真是循器族的眼线,得到这个事关全族性命的消息定然会连夜赶回循器族报信。
大雨中又是一道闪电,照得整个小镇亮若白昼。
“邙姬?!为何是你?为何不是惊风?”
“惊风骑着快马闪电从另一条路走。”
邙姬受到致命一击,心神俱散,没有内力护体的她,很快被大雨淋湿。散乱的发丝贴着她苍白的面颊,看起来狼狈而惨淡。我回过神来,向四周看了看,并没有找到合适的躲雨的场地,而且,看邙姬的伤情,已不能移动,于是,只得周身散发灵力结界,将她笼罩在结界中,不让雨水继续冲击她。她咽了一下口水,尖锐的目光像利剑一般刺向我,狠狠地问:
“在红叶山上,你故意与我说起九曲回魂针是不是神父的意思?”
我没有回答。聪明如邙姬,很快从我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她愤然大笑:
“想不到我这么快就成了神父的一颗废棋……”
雨越下越大,夹杂雷声,忽然一阵强烈的骤风由远即近。邙姬虽然受伤,但作为顶级杀手的听力和机警并没有因此减弱,她也听出骤风不是天之风,而是人之气,一个内力深厚之人在雨中快速地御风而行,远远的便能感受到来人的霸气。
“我活不成了,你走吧,不要让他看到你。快……”
她眼里的戾气已经慢慢消失,转而代之的是些许期待和焦急。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要离开,在我眼里,她仍然是杀手殿堂的殿堂使者,是神父最信任、最倚重之人。在眼前的一片混沌之中,我尚不能分辨此种局面是神父的安排,还是自己杀错了人。
我想为邙姬治伤,即使心下明白,自己的一击已重伤她的要害,已无回天之力。
邙姬不顾自己的伤势,再次一脸急切叫我离开。我别无它法,惟有如她所愿丢下她,独自一人纵身离去。刚掠过两个屋顶,因不放心邙姬的伤势,便又折回到她附近的大树上,盯着来人的一举一动。
来人身形魁梧,从衣着发式可以断定是一个贵族男人。只见他温柔地抱着邙姬,散发着浑厚的内力,两人被包裹在厚厚的一团白气之中,雨水完全不能近身,我暗暗吃惊来人功力深厚。
因他低着头,我看不到他的面貌,只听到他在雨夜中,温柔而焦心地对着邙姬低低地叫唤:“珠儿,珠儿……”
杀手殿堂的杀手均由神父取名,我们的名字更像是代号,各自有各自的寓意。邙姬,意为“邙山来的女人”,据说,她出生于邙山。大概她在成为杀手之前名叫“珠儿”。
“珠儿,别怕,我带你回九锁重楼,九曲回魂针定能保你性命无虞。”
邙姬艰难地睁开眼睛,嘴角露出一丝带着满足和凄凉的笑容,她颤颤抖抖地将芊芊玉手攀上男人的脸,温柔而安静地凝视着对方,似有千言万语无从说起,又像是一切无言。
男人腾出一只大手覆盖在邙姬的手上,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我来晚了,害你受苦了。”
男人的声音深情诚挚,满含自责,与幽冥城那些贪图邙姬美色的世俗男人截然不同。他源源不断地往邙姬体内输送真气,使邙姬的神情看起来不再如之前那般痛苦,暂时恢复了精神。
“记住,我死后一定要毁掉九曲回魂针。你为了我冐天下之大不韪留下此物,我此生是再也用不到了。我中了他人的计,想必惊风也因此而丧了命。你切记回到族里毁了神针。”
“是谁?是谁设的计?我要将此人碎尸万段!”
我在高高的树上也能感受男人深深的愤怒,那压抑着的愤怒由于火山之前,雷霆之初。听到来人与邙姬的交谈,我暗自惊诧:此人气度不凡,私藏神针,莫非是循器族族长刑天?
听到男人的话,邙姬只是淡然一笑,仿佛花将枯萎,连说话都费力:
“我要走了,最近我老是梦见我娘,她在梦里对我笑,她说她想我……我算计一生,终究没有给自己算计出一个好的结果……你要答应我,我走之后你不许忘了我,也不许再和别的女人好。我们生不能同床,但愿死能同穴,今生我们错过了,来生你要等着我……”
风雨渐渐停歇,死一般的寂静沉沉地压着清风镇。邙姬含着笑,将头倚在男人的怀里,无力地垂下,像倦怠的孔雀闭上了那双秋水盈盈的眼睛。男人仿佛不愿确信邙姬的离开,深情地叫唤:
“珠儿。”像是怕吓到邙姬而特意压低了声音。
“珠儿。”他的声音比先前那声又大了些许。
“珠儿。”他声音又大了些许,似乎有点颤抖。
“珠儿……”邙姬始终没有再睁开眼睛看他一眼。他双手紧紧地抱住邙姬,终于,仰天发出压抑已久的雷霆般的吼叫,震得整个清风镇地动山摇,飞沙走石。我感觉到落脚的大树摇摇欲坠,赶忙飞身一跃,就近选了一处结实的屋顶落稳脚跟,待我再回头时,陌生男人已抱着邙姬消失在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