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叶落知秋。
一枚红叶在水平如镜的湖面悄然泛起涟漪,湖边大岩石上停下吹萧的少女抬头仰望几只清鸣而过的飞鸟,一双清澈慧黠的眸子里透出淡淡的幽思。山谷寂静,四周再无他人,少女却自顾自地对着湖面说着话。
湖的四周是一片倾斜的草坡,碧绿可爱,围起来像是一个圆锅,湖面正如同锅底。少女所坐的岩石旁有一条青石小路直通坡上,这就仿佛是锅壁上的一道缝。坡上许多不知名的新树和老树千枝复万枝,把圆锅团团围住,惟有路口空出一个缺。
出口的阳光里,出现一个清瞿老人,当他见到坐在岩石上的少女时,脸上露出安心的表情,随即咿咿哑哑比划个不停。
少女从容地回过头,与老人的着急相比,少女显出与年纪不符的冷静:“哑伯,幽灵谷可不是一个随意让人出入的地方!”
哑伯点头,领命而去。
少女再次将如水的目光倾泻在湖面上,柔声地说:“哥哥,我怕哑伯应对不来,先回去瞧瞧。”
水平如镜的湖水不起丝毫波澜,草地上翩翩起舞的蝴蝶自顾自地悠然,只有午后日光和在起着变化,逐渐隐退。
幽灵回到居住的木楼时,不见哑伯,也不见他描述的两个闯入者,客厅中央,迎接她的是一袭黑袍,白色面具。
“神父!”
盛装打扮的少女诧异地叫了一声,赶紧恭谨行礼。
“幽灵,若想心愿得偿,必须收集到鬼草、帝休、怀木。”神父空洞肃穆的声音在客厅中徘徊。
“谢神父指点。”少女脸上露出些许欢喜,随即又眉头轻簇,“可这三样都是世间奇物,不知何处可得?”
“鬼草出现在牛首山,帝休在少室山;怀木,往泰器山寻。”
“谢神父指点。”
少女再次恭谨拜谢,难以遏制内心的激动喜悦。她上次见到这张熟悉的白色面具还是在双五节之前,当时神父特意警告她双五节不要外出,于谷中待命,没想到,这一等竟是数月。
双五节当天发生的变故,不仅在幽冥城无人不晓,只怕是整个幽冥国也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虽然那日身在谷中,事后稍做打听,她也对事情的经过知晓了七八分。幽灵心里暗自揣测:接连经历了愚者之变、影子之死、莫钝带伤逃遁一系列变故后,杀手殿堂眼下是元气大伤,看来一时半会不会再有动静,故而神父会在此时指点她寻找奇物。
白色面具下那双仿若洞悉一切的眼睛沉默地扫视过眼前的少女,她的心思在神父心里无法隐藏。一个离族出逃的小主,至今还一身玄灵族小主的打扮,仿佛在告诉神父,再顶级的杀手也有终究无法忘却的东西。
神父离开后,哑伯才回到木楼,他比划着告诉幽灵,自己给闯入者灌下了失魂汤,又将两人送出了谷外。幽灵莞尔点头,哑伯做事,她向来放心。喝过失魂汤的人醒来后不仅会忘记谷中所见的一切,还会慢慢失去思考的能力,变成活木偶,绝对不用担心来人会泄露谷中的情形。
自从神父告诉她,这个幽灵谷属于她之后,她便极力禁止外人进入。不仅出口隐秘,且谷内布置了奇门遁甲,泛泛之辈若行走踏错,难免不会被困死阵中。哑伯比划着告诉她,此次这几个外人是误打误撞闯进来的。心情雀跃的幽灵没有在意哑伯的话,心思都放在了取宝上。她告诉哑伯,自己明日清晨便将踏上去牛首山、少室山和泰器山的路程,归期难料,但会尽早返回。
哑伯脸上露出担心的表情,咿咿呀呀又比划个不停,他告诉幽灵,这三座山都已出了幽冥城的地界,尤其是少室山和泰器山,已经属于循器族辖管范围,路上要小心。
少女露出慧黠的笑容,自信满满地告诉哑伯伯,此行自然不可能一路坦途,然而,这人世间只要是她幽灵想要得到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二
大雨将至。
牛首山在乌云之下状若牛首,两端各有一座高高的山崖,状若牛角。据说,山上多木石而少花草,并且蕴涵着珍贵的墨玉和晶石,近几年更有传言,山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鬼草。
曾有不少人闻风而至,但除了伤残和更多的关于鬼草的猜测,没并没有任何收获。
午后。大雨如注。
山脚小镇,归阿婆家的篱笆外来了一位年轻的外地男子,药材商人打扮,看起来比一般的男子瘦小,质朴而精致的青色斗笠遮住了他的面容,说是远道而来,想要借宿。
镇子上的人都知道归阿婆是一个寡居的老人,无儿无女无夫,独自一人守着一个日益破落的院子,有几间空房。她是一个沉闷却好心的阿婆,不忍看年轻男子在雨中伫立,赶紧招呼客人进屋,并很快为他递上一碗新熬的姜汤驱寒。
男子取下斗笠,露出一张年轻的黑黄的脸,仔细瞧,会发现来客面虽黑黄但容颜精致,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灵动慧黠。他缓缓接过姜汤,不慌不忙地道过谢之后才安然喝下。喝完姜汤,对着阿婆感谢地微微一笑,笑容还带着些许孩子气。阿婆也温和地回他一记笑容,两人自然而然地闲谈起来。来客向阿婆打听起鬼草,阿婆告诉年轻知礼的客人,自从鬼草出现的那一日,牛首山上便无端多了两只猛虎,各自守着一个山崖,一遇到上山的活物便如飞而至,为此已经有不少人丢了性命,如今,这小镇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客人了。
“孩子,你有所不知,这牛首山有四害——山上两只虎,山下两只狼。山下的狼比山上的虎更没人性!”
“山下两只狼?”
“不是真的狼,说的是刁家两兄弟。两人贪婪成性,阴狠无比,仗着自己天生蛮力,任意抢夺他人宝物,比狼还狠。我儿子当初豁出性命在山上采的宝石,被他们抢走,还把我儿子打出了牛首镇……”
说到伤心处,归阿婆哽咽不能语,老泪纵横。
年轻的来客安静地听完阿婆的讲述,柔声地安慰道:“阿婆,不用伤心,害人的畜生总是活不长久的。”
大雨一直下到傍晚,屋内的光亮不知不觉消逝殆尽。上了年岁又忧伤过度的归阿婆不甚利索地站起身,准备点灯,年轻人却从包裹里拿出一个朴实无华的木盒,盒子打开后,一颗晶莹玉润的宝珠照得小屋亮若白昼:
“阿婆,不用麻烦了,您看用这个照明可好?”
归阿婆从没见过这样的宝贝,愣在原地,仿佛经受不住宝珠的光彩般眯了一下眼睛,然后又惊又怕地告诉客人,自己大把年纪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珍贵的东西。她劝年轻人赶紧把宝物收好,以免惹来无妄之灾。
年轻人不以为然,微微上翘的嘴角,带着漫不经心的慧黠。
一夜之后,归阿婆家来了一个身怀异宝的年轻人的消息不胫而走,宁静的小镇顿时议论纷纷。很快,刁家兄弟相继闻风而至,要求一睹宝物风采。
先来的是刁家老大,一脸横肉,腰圆肩阔,进门也不客套,直嚷着要见宝贝。
归阿婆对刁老大的到来又惊又怕又恨,显得不知所措。相比之下,年轻人倒从容许多,一边悠闲地喝着姜汤,一边指着桌上的木盒,让来人自己拿。
刁老大看着宝珠,两眼放光,愣是好一会说不出一个字。只是,看似单薄的年轻人一脸悠闲的神态,让他因摸不到对方底细,而选择暂不轻举妄动。
“我来宝地只为用着宝珠换一样东西。”年轻人仿佛看穿了刁老大的心思,抿嘴又喝了一口姜汤。
“何物?”刁老大急切问道。
“鬼草。”年轻人放下汤碗。
“好,三天之内我一定拿鬼草来换。在这之前,你小心收好这宝物,不许让给他人。”
刁老大的语气蛮横无礼,已然这宝珠是他的囊中之物一般。可年轻人并不与他计较,反而好脾气地答应了他。
刁老大前脚刚走,刁老二便接踵而至,刚入中年的样子,体格健硕,两眼鹰隼,一看便知来者不善。他比他兄长略显圆滑,进门先假意寒暄了一番,套了套年轻客人的来历,这才提出一见宝珠。他见到宝珠后的神态倒是和他兄长如出一辄,也是急忙表示自己可以找到鬼草,请年轻的商人务必答应他先不要与其他人交换。年轻人假装为难地告诉他:
“你大哥临走前也是这么说的。不巧的是,我已答应他三天之内不将宝珠与他人交换,只等他的鬼草。做买卖不能言而无信,只怕不能答应你了。”
“什么?”刁老二似乎有点恼怒,“你不过是一个药材商人,谁给你鬼草你就给谁宝珠,凭什么他一句话你就要等他三天。实话告诉你,他是不可能取得鬼草的!”
“哦?!”
也许是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狡猾的刁老二不再多说,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眼见刁家两兄弟的对宝珠虎视耽耽,归阿婆面露担忧的神色,她劝年轻的客人还是及早离开这人心险恶之地,以免不测。
假装药材商人的幽灵却只是淡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