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日。
全城梨花开的洁白,春风拂过,如冬雪般翩翩飘落,又如腊梅片片香消,美不胜收。樟梨小道的梨花自然也是开的洁白无瑕,把整个小道点缀的斑斑点点,如夜空繁星,让人遐想万千。
百姓都知道今天是值得全城欢庆的日子,因为有两件大事,一是时隔多年皇上终于下旨册封皇后,二是今天午时科举考试也将出榜。两件事对我,都是莫大的安慰,我等姐姐的册封,也等他身披凤冠霞帔的到来。
我虽安于闺阁,却是分外的急躁,一会座与棠溪轩摆笔弄文,一会又座与床榻锦绣香帕,一会又是抚琴一会又是踱步,时不时起来时不时又坐下,本想找一件可干之事平抚心绪,只是如此,更加的坐立不安。姐姐册封已成定局,我自是欢喜无比,只是他虽殿试,却还不知是状元还是其他。墨晴安静的跟我身后,一会跟我上起下座,一会又端茶摆饰,她没有太多言语,只是观察着我的心情,然后忖度着用词。
诗雯急急的跑进来,许是跑的太过匆忙,脸颊处热的开出淡淡红晕,像是一个被打劫了的小妇人寻找着安全的境地,她喘了两口气,用力的抿了抿嘴,她是羸弱的,竟看到脖子上的筋骨随之微微暴起又平息。
“小姐……大喜,予卓……公子,状元,公子……中状元了。”她说的气喘吁吁,一句简单的话说成了零碎,高兴的露出不整齐但很白净的牙齿,颊上的肉攒在一处,勾勒出深深的笑靥痕迹,她笑的很是灿烂,如是自己的亲哥哥或者亲弟弟中榜一般。她说完看着我和墨晴,眨巴着眼睛,喘着粗粗的气,又傻傻的一个人不出声的微笑,一口白牙,但更醒目的是因为它的不规则。
我坐在大花圆凳子上做着女工,听到她的汇报,可恶的针尖像是故意的一般直直扎进指尖,一阵刺心的痛像是在提醒我,这是真实不是做梦。就那么短短的片刻,指尖就涌出如红玛瑙般小小的一滴血迹,疼痛并快乐着。
“可已出榜了?”先是微微愣住了,一阵疼痛促使我立刻站起来,急急的确定到。
“老爷刚下朝回来,说是已经定夺了,许是这会已经武门外张贴了。”她缓过了气,没有打结,说的流利而笃定。脸上依然是笑靥,只是笑的平和了些。
予卓终于金榜题名,他承载了父辈的期望也背负了我的命运走向,我安定了心,十七岁,如是人生最美的年岁。
墨晴见我指尖出血,忙忙的拿帕子沾去,只是沾了又微微涌出,我全然不顾血与痛,眼神放空般的凝望,嘴角挑起微笑的弧度,仿佛已看见他荣耀的归来了。
也正午时,树影在树根处落成一个大点,春风总是柔情似水,淡淡的几乎感觉不到它的游走。钟管家急急的跑来说,皇上来旨,要佟佳氏众人前去接旨。
阿玛,额娘等人恭敬的跪于一纸圣旨下,低垂着头,双手安抚于地,仿佛眼前的圣旨如仙剑一般,稍有不屑,就会被折煞而死。我看了宣旨的公公一眼,急急的跪下,生怕他在我的长相上留了神,他有挺拔的身段,戴着小罗黄帽,帽边用棕线金线绣了花样子,着金棕底子镶上银线勾绣的错乱花式,腰间缀着一块透绿的大玉佩,周围附和着玛瑙,珠玉等小物件,他是皇上的人,一副趾高气昂的神态,只是家父为领侍卫内大臣,正一品官级,他还是收敛了傲慢。
他大声的宣了旨,恭维的扶起阿玛,恭贺我们佟佳氏长女册封皇后,只是又对阿玛说着姐姐身体抱恙,只愿大喜能让姐姐容光焕发之类的祝词。我起了身,不敢抬头,悄悄的站在额娘身后,我感觉到公公朝我打量了一番,但是没有多言,便辞行了阿玛。
我高兴的挽住阿玛的手,一日两件好事看顾我们佟佳氏,有时候太幸福会觉得有些事好的不真实。阿玛神色很低,没有言笑,两弯眉毛蹙近眉心,深深的皱纹掩不住阿玛的心事。额娘也是一副愁容,仿佛有天大的好事也解不开她的愁绪。我缓和了笑脸,凝视着阿玛又瞻顾着额娘,想问缘由,却不知从何问起。
阿玛拍了拍我的手,语气暗愁的说道:“予卓中状元了,未时会全城游走,人多你不要出去了。”他又看了墨晴一眼,仿佛是在警告墨晴,一定看住我,不许离开府中半步。接着又说道:“明日我就去为你们做亲。”说罢,阿玛松开了我的手,拂袖而去,额娘看着我,没有言语,跟在其后,慢慢离开我的视线。
我高兴却又不敢高兴,我猜想是我与予卓成亲他们不悦?还是姐姐病未痊愈他们生愁?还是其他……
知道自己不能出府,我便早早跟墨晴等在倾远台,眺望远处的热闹。远远的,铜锣声、鼓声、吆喝声、嬉笑声就混成一片,我扶住栏杆,不能安心正坐,本就是按捺不住的好奇心,如今中状元的是他,我怎能听命等待呢。锣鼓声逼近,我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迫切见到他的情愫,如果走正门,必会让阿玛发觉,如今只能走小门了。
“我一定要出去见他,墨晴你是否跟来?”我眼神坚定的看着她,就算她千般阻拦,我也非去不可。这是我第二次急切的想见一个人,第一次是病危的姐姐,如今是我赌定终身的他。
“不行啊,小姐,老爷交代了,万万不可出府,这《羞容图》的事还没过去呢。”她焦急的眼睛噙着泪花,她顾我安慰也是忌于阿玛的命令。
“我就去小门瞥一眼,半柱香就进来。”说话间我已挣脱她的阻拦跑开了,她见势,也只能顺从的跟着我跑来。
园后的小门半掩,我轻轻的推开,怯头怯脑的侧着身出来,街上果然热闹,虽是后街,素日来往的人稀稀落落,今日却三三两两的都跑着去前大街,我不敢莽撞的跑去前大街,便在后街拐角的墙隅瞭望着远处的热闹。锣鼓共鸣,人潮澎湃,只是我努力远望,都看不到他的身影,内心迫切,便鱼贯的移着身子,步步向前,墨晴拉着我,步履维艰。
眼前一晃,几个蒙面者恶狠狠的出现在眼前,他们即使遮住丑恶的脸庞,但还是遮不住丑恶的眼神。墨晴护在我身前,张开双臂,此时的她像个男人,用勇敢与双臂遮住我所有的恐惧。我见势,街上几近无人,有三两个,也已经吓得跑开了,此刻一定对抗不了他们,便急急的抓住墨晴的手向后跑去。只是他们飞快的斩断了我们求生的后路,硬生生把我们夹击在中间。我环视了眼前的蒙面者,一位是女儿家,她锁住眉角,那一刻我竟看到了印的神色,蒙面者见我打量着他们,步步逼近,手持闪着白晃晃的亮剑与大刀。如此的劫匪让我魂飞魄散,心跳的很快,像是要逃离我的心脏独自苟活,我闭了眼,又迅速睁开,不敢高喊,琢磨着如何逃生。墨晴紧紧抱住我的胳膊,我感受到她在颤抖,只是还是用劲抱着我,像是抱住留在世间最后的心爱之物,生怕他们抢了去。
“你们大胆竟敢围攻与我,知道我是谁吗?”我不敢大声但还是拼尽全身力气威严道。
“哼,不就是佟佳小姐吗。”一个蒙面者轻笑的说了句,眼神流露出不屑的神情。
“你们若要钱财,给你们便是,千万不要伤害到我家小姐。求求你们了,各位好汉。”墨晴用哭腔哀求着他们,完全忘了自己也正处四面楚歌的境地。
“少废话,先替娘娘毁了你容貌,看你怎么勾引皇上。”
一位蒙面的大汉气汹汹的已经拿剑刺了过来,薄薄的剑刃像一缕闪电猛猛的落了下来,还未我躲闪,自己已经重重的躺倒在地,阳光里一束鲜血飞溅起来,落在蒙面者的头发上,也落在了我的衣服上。是墨晴,她把我推到在地自己中了剑,轻轻的躺倒在我身上。我如雷鸣般的气力喊着她的名字,她只是睁着眼,默默唇语让我走,我像发了疯似的摇着她的身体,叫喊着她的灵魂,惶恐她闭了眼,永远的离开我。这时,像印的女子拿着剑刺向我,我只是抱住墨晴,忘了生死。一把长剑打飞了蒙面女子的剑,是图硕救了我,几个蒙面人一起像狼一样扑向图硕,我没有看他们打斗的如何,只是大声哭着,喊着墨晴的名字。她半睁着眼,轻轻的告诉我没事,又眼光移向图硕,唇语道图公子,图硕。
图硕的侍卫都赶了来,蒙面者见势纷纷逃窜,像是一群见了猎人的兔子,只是他们眼里的神色告诉我,不怕打不过图硕,只是怕图硕知道他们是谁。图硕凝望着潜逃的蒙面女子,愣了片刻,又忙问我可否受伤,又心急的看着墨晴,我哭着对她说墨晴受伤了,他抱起墨晴,吩咐着侍卫保护好我,又吩咐一个去请大夫,他抱的很稳,走的很急,看得出他是关心墨晴的。
还好墨晴无大碍,只是伤到右胳膊,已经服了药,安心睡下。阿玛威严的看着我,欲骂我偷跑出去又心疼我安好无事,只是连声叹气,左右为难。
“你可知蒙面者为何人?”关系到我的安危,图硕严肃的问道。
“不知道,只是一个人说要为娘娘毁我容貌。”我也忖度着他们是什么人,仔细的回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宫里肯定有人知道蕊儿就是画中人了,只是娘娘,莫非……”阿玛深思道,好像猜到了什么,碍于图硕,便欲言又止了。
“一直闻听皇上思付画中人,原来真有此事,没想到画中人竟是佟佳小姐。大人放心,我觉保密此事,定去彻查此事。”他时有来府上,又是阿玛的部下,阿玛对他是极放心的。
墨晴还在睡着,他去内室看了看,还是疑虑的走了。
事情原本已经平静,只是这突如其来的行刺,又让计划多了阻碍,难道皇城是我最后的安身之处?我看着梨花,片片无力的飘落,春风的权势终会让花瓣落尽,难道这就是我的命运,最后也是诚服于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