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院,老头被美酒包围着,四仰八叉地躺在木屋子中间,看样子是喝醉了。
其实只要开了“门”,成为了修道者,那他们对食物的需求就会慢慢地减少,到了最后是不需要进食的。
但是,修为尚低的修道者,一般都会吃“道餐”。道餐自然不同于凡间饮食,那都是选取了合适的奇珍异料经过秘法炮制才成的。修道者吃的是道餐,才能对他们的身体、修为有所助益。
而如果一个修道者还在吃的凡间食物?那多半会被视为“穷酸”“没品”“浪费”之类而受到轻视、唾弃甚至谩骂的。
但是,杂院的老头,绝对是一个异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老头迷恋上了凡间美酒,于是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异想天开,明目张胆地对参加派选的各修真家族敲诈勒索,扬言“无美酒,不过关。”。
众人都是知道老头的,把关最是严明公正、最不可能因私损公的,因此也就把那话当做一时的说笑来听。直到有人偶尔看到了老头喝酒时候那种享受、陶醉,于是大家心照不宣、不约而同地给老头带上了各种佳酿美酒,慢慢地竟也成为丹霞派内一大传统。
老头喝酒,尤其喜欢控制了法力,他也有个道理:因为只有这样子,才能感受到神奇美妙的“醉”。但是他的身体强悍依然,因此还是千杯难醉。——只是此时,他分明已是醉了。
丹庐山上,药老私人药圃当中,突然有人冒了出来现在卜风身前,醉卧的老头却睁开了一双迷离醉眼,含糊不清地自语着:“这是……妖气。还是在丹庐山上。这些人真是,炼药炼得,把个好好的人还越炼越糊涂了。”老头挣扎着就要爬起身来,可是转而一想:我就不信没人知道这事。既然你们都知道偷懒,那我还乐得舒服呢。于是老头反而顺势翻了个身,继续睡他的了。
果然,丹庐山上很有些人先后发现了这个异常,只是却是在药老那一亩三分地上。药老为人古怪,自己要这么冒失撞了去,他肯定不会认为是好意,多半会恼我多管闲事、说我狗拿耗子:这些人竟然都是类似这样的想法,因此也就无人前去问津,只是都远远地关注着。
看到面前的不过是一个长相普通稚嫩的少年,卜风虽然还是惊诧于少年的出场方式,但是总算定了心神,已经开始盘算着是不是该拿下这个陌生少年,或者交给药老处置或者押去派内发落。
少年耸动着鼻子,又是冲着卜风来了。这下卜风有了防备,哪里还容得这古怪少年近身?
“不要过来。再过来看我不烧你。”卜风大喝的同时,已经炼化出一条火蛇,只是见那少年还是闭着眼睛,因此卜风操控着火蛇只在自己身前盘绕飞舞,倒生怕少年自己撞上火蛇了。
少年是能从土里边冒出来的,又岂是泛泛之辈?只是面对着威力莫测的火蛇,少年的反应也奇怪:他终于睁开了眼睛,却只是把自己身上身下好一阵打量。
“有趣。”伴随着少年的话,就见少年的身上,一下子这里鼓出一个大包来,等一会那里又陷下去一大块,然而那少年却并不有什么不妥,反而饶有趣味地在看着。
说不出的诡异可怖!卜风看不出深浅,当下也不敢怠慢,防备着退出了药圃,心想着即便有什么事也不至于损坏了药老的药草。
少年跟了出来,只是好像是在被什么拉扯着似的,竟是僵直着身子前进。少年也显得很迷惑,硬生生地刹住脚步才不至于一头撞上卜风的火蛇。
这下,少年的身体似乎是正常了,可是很快从少年体内又传出来很有节奏的“咚”“咚”“咚”的声音——是心跳声!只是这心跳的声音,真不是一般的大。
而听到少年的心跳声音,卜风蓦然感觉到,一种强烈的饥渴不知道源自哪里、然而很快充斥了自己的身心,甚至火蛇消散了都不自觉,只是怔怔地望向了面前的少年,而少年也正呆呆地看向卜风。
“我的心,要去你那里。”“我想吃了你。”卜风和少年两个人自顾自地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我想吃了你,吃了你……一时之间,这个想法在卜风脑海里翻来倒去,然而还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反复着:那是人!
所幸,那种饥渴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卜风终于从那种难以自拔的境地中摆脱出来,而此时他已是出了一身冷汗。
眼前的少年还算正常,然而卜风却不能放心了,因为就在刚才,自己可是说要吃了人家。
“你是谁?”少年竟然不是一般的迷糊,“这是哪里?我怎么在这里?”
“这里是丹霞派。我叫卜风。”看样子不像是装的。怎么会这样?难道是被我吓到了?这么想着,卜风就有点心虚,尽量放平缓了声音说话,避免再刺激到对方,“你又是谁?”
“这里就是丹霞派?那就对了。我就是要去丹霞派。”少年高兴地叫了出来,可马上又苦恼地抓了头发,“记得半道上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喊我的。在哪儿呢?现在又一点都不记得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这样好。也没人会说我是吃人恶魔了。卜风庆幸着,没料到少年却问着他了:“卜风,你看到有什么东西没有?还有告诉我刚才都发生了什么事。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卜风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生怕少年又问出什么自己“不方便”回答的问题来,自己就抢着问了:“你到我们丹霞派来干什么?”
“哦,是这样的:我在路上遇到一位漂亮的姐姐,姐姐说你们丹霞派的人欺负了她。我当然就答应了姐姐要来教训教训你们丹霞派。我是见义勇为的小山嘛。”少年一本正经地说起来,“但是吧,小山我虽然是很厉害,可是你们丹霞派人多呀,所以我就想着偷偷地溜进来,或者打倒你们几个人,或者给你们放把火,也是替姐姐出气了。”
“那个,小山是吧,我就是丹霞派的。”虽然这少年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是他刚刚的言行,已经足以让卜风认为:自己有义务捉住这个擅自闯入派内意图不轨的少年。
卜风说完,就炼化出火蛇,做好了戒备准备迎战反扑的少年,却是听那少年说道:“我知道你是丹霞派的。但是你是好的丹霞派。我不打你。你放心。”
“小山,我跟你说,我们都是好的丹霞派。你的那位姐姐肯定是误会我们了。”卜风越发觉得少年傻傻的、但是很可爱,终于决定换个方式来解决这个事情,“小山,要不你带我去找你那位姐姐?让我们把事情说个明白。”
“好。那我带你去找姐姐。”小山爽快地答应了。
“那好。你怎么进来的,还是怎么出去,不要让人撞见。”卜风想了想,又说,“我们山前有一带乱石,你就在那里等我,我出去了就来找你。”
“不用那么麻烦。我带上你也能出去。”小山很得意。
卜风疑惑了:“带上我?怎么带?用飞天的话,你肯定会被别人发现的。”
“当然不能用飞天。我们从土里走。”小山走了过来,一只手搭上了卜风的肩膀,“你凝神静气就可以了。最好把眼睛闭上哦。”
果然,少年小山带着卜风,很快没入了土里边,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个时候,药老从炼丹房里施施然出来了:“一个小妖,凭着‘土遁’之法,就这么地闯进人类门派了?!一个傻子!认不得妖也就算了,可是还没说上三两句话,就这么地跟着人家去了?!还是傻子一个!”
“不过,好像这小妖后边还有人藏着呢。我得去看看。不然我这才收的药童怕不给人拐了去。只会白白连累得我被人笑话。”虽然不情不愿,药老还是紧跟着去了。
药老出了丹霞山不远,就在一堆乱石前停了下来,大声冷喝道:“哪里来的鼠辈?还不给你家药爷爷滚出来。”
话音未落,乱石堆上已经现出两个人来,却是几日前窥视丹霞山的姑娘和面具男子。
药老只把凝神戒备的两个人扫了一眼,目光却是停在了姑娘肩膀上的肉虫上:“这怪就是‘幻虫’了吧。小姑娘好大手笔。你家大人是谁呀?”
听说,在炼丹师眼中,妖怪的身体和内丹都是好的入药材料。难道说他看上小虫了?姑娘一咬牙,就吐出三个字来:“百花宫。”
“百花宫?我这老眼没看错的话,这位是千奇宫的吧?”面具男子并不答话,药老也不打算追究,只是说了,“那傻小子是你们派去的?你们是现在就走?还是等着他一起走?”
那姑娘连忙说道:“前辈恐怕是误会了。小女子并不知道什么傻小子。就是眼前这位兄台,也不过是偶然路遇罢了。”那姑娘连忙说道,“既然前辈在此清修,小女子不敢打扰,这就离去。”
姑娘甚至看都没看面具男子,挑了个方向飞驰去了。面具男子面向药老退出一段距离,才转身疾驰而去。
“百花宫和千奇宫什么时候走得这么近了?天下从此多事了呀。”药老叹了口气,也转回了丹霞山。
一会之后,少年小山搭着卜风的肩膀,也从这一对乱石旁边冒了出来。
小山找了又找、喊了又喊,可是哪里还有人在?卜风看着少年失望,正想着安慰他两句,可是少年很快又喜笑颜开了。
“找到了?”卜风也打起精神来。
“是我爷爷来找我了。”少年小山似乎还有点过意不去,“卜风,我不能送你回去了。
“这个没事。”卜风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笑着说道,“只是,见义勇为的小山,下次再打抱不平的时候,记得叫上我。”
小山兴奋地点了头,挥了挥手就没入了土里边,不知道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