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至死了。
所有的人，将目光投向了那座被夕阳染成血色的客栈。那座，住着萧颐飞的客栈。
但是，没有动静。
人们眼睁睁地看着黑三将消息送入那间房间，然后退出来。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响动。
很多人冷笑着回忆白天那张微笑的俊俏的脸。那张脸上有他们所没有的年少有为的自信与张扬，有他们所没有的万事皆存诸胸中的坦荡与无畏，于是他们觉得刺眼，想知道，那样的一张脸，会以怎样的方式，露出惊慌的神色。
胡至在午后静寂的时间死去，收割了他的性命的是他常年不离身的那把破剑，是他杀？还是自杀？
仵作在太阳落山之前给出了答案。
——是他杀。
“是自杀。”乔装了的竹风进了颐飞的房间，笃定地说，“虽然采用了特殊的角度与手法，但从伤口的深浅与力道、伤痕的形态可以断定，一定是自杀。”
颐飞嘴角的弧度不曾改变，手中把玩着茶杯，但那琉璃黑眸中，却渐渐显出冰冷的神色：“很好。你应该知道程云曾经学的是什么，去把她从宋城接了来，连夜。明白了？”
竹风想了一想，笑着出去了。
司空夜推门而入，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但说的话略带了探寻：“小毛头，你准备怎么做？”
颐飞眯起眼，带着快意地看向不远的将来：“以彼之道，还诸彼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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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一群人涌进了客栈。
“请飞公子出来一叙。”
于是颐飞出来了。
无数人在看，在看他们的期盼。
颐飞神采奕奕地甩着鲜艳的牡丹锦袍，摇着熏了花香的扇子，笑盈盈地从楼上走下，清澈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颐飞见过诸位。”
司空夜跟在颐飞身后，向下望了一眼，略欠了欠身，道：“在下见过辛庄主。”又对颐飞低声道：“这位是清风庄庄主。”
颐飞当下一礼。
辛右夷回了一礼，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的缘由：“想必飞公子已听说了，病夫子于昨日被人所杀。”
“确已听过。”颐飞拣了一把椅子坐下，笑着回答。
“人所众知，飞公子昨日午时初刻与病夫子发生过口角，而病夫子下午便被人杀害。江湖上的兄弟觉得蹊跷，昭诸盟主，盟主命我调查此事。”辛右夷撸了撸胡子，不疾不徐地道，“飞公子，你想必已经明白老夫来意。”
“明白。”颐飞笑意不改，“怀疑是我杀了胡至，对么？”
辛右夷等人脸上便忽然不大好看。
“那若是找出凶手，又当如何？送至与官府？抑或是滥用死刑，让江湖兄弟乱棍打死？”
辛右夷的胡子开始颤抖。
“辛庄主，我萧颐飞若是想杀了他胡至，便会接下他的挑战，然后趁决斗之际‘失手’干掉他，我又何必冒着风险，做出这等事惹人笑话？！”颐飞懒洋洋地笑道。
司空夜注视着辛右夷一并开始颤抖的眉毛，忽然有一种想笑的感觉。
“辛庄主呀……”
颐飞还在婆婆妈妈地故作叹息状，一个醉醺醺的老头便撞了进来。
“辛……辛庄主！”老头翻着白眼喘气，“不，不对头了！”
辛右夷正被颐飞气的乱颤，闻言大吼一声：“有甚事慌张！”
“庄主啊，刚才我去看守胡至尸身，发……发现，胡至的脸皮烂了，露出另一个脸来！我……我说庄主啊，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事呀！”
听到这话的众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一幅画面：蜡黄的病夫子的脸以及可怖的形态腐烂开来，在蒙蒙的清晨的雾气之中，又露出一张更无人色的脸……
一种奇怪而异样的气氛弥散开来。
辛右夷带着浩浩荡荡的人们去查看了一番，又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回到客栈。
“辛庄主，我看，事情已经很明显了。飞公子是无辜的。”司空夜第一个开口。
辛右夷皱着眉，轻咳一下，说道：“是啊，但是这样一来，事情就更难说了。”
……
事情变得僵持，谁也不知道，怎样才算一个收场。
一天，两天，三天。
就在人们几乎就要忘却去处理这件事的时候，新的事又发生了。
以一个不起眼的三流刀客和一个三流剑客的决斗开始，以秦子清与辛青的切磋为引线，骊城的气氛开始变的狂热。
挑战与迎战变成最时髦的事情，席卷了整个骊城。
兵戈相向，刀剑相拼，冷刃相接，肉身相搏。
充满了打斗声与叫嚣声，浸染了汗水与血水，近乎疯狂的强强相抗，无异于整个城池的瘫痪与混乱。
江湖，江湖。这个字眼仿佛已经成了这些豪侠们的全部。
荣耀，胜利，强者。这样的字眼掩去了事态原本的可怖。
每天都有受伤甚至械斗致死的人，每天的气氛都更加高涨。
骊城如一个气球，膨胀，膨胀。
——谁也不愿看到它破裂的时刻。
颐飞站在窗前，望着不远处提前搭建好的武斗擂台，冷冽地笑：“夜大哥，你怎么看？”
司空夜站在颐飞身旁，凤目之中闪出锐利的光，好似能穿透一切般望向未知的方向：“所谓鹬蚌相争也。”
狠狠地盯着擂台上又一个人的倒下，颐飞咬着牙：“渔翁，安在哉？”
司空夜按紧了腰侧的三尺青锋，定定地说：“萧弟，尽力一搏，愿否？”
“敢不从命！”
司空夜拍了拍颐飞的肩，忽然微笑：“小毛头，怕么？”
颐飞看着那凤目映出夏日窗外一片晴好，看着那墨眉微微上扬如高扬的剑锋，看着那鲜红的薄唇弯出完美的弧度，然后，很不情愿地承认，她被闪到了。
但是，表里不如一惯了的萧颐飞仍是淡定地回答：“不怕！我萧颐飞何时怕过！”
司空夜更灿烂地笑了笑，又拍了拍颐飞的肩，走开了。
徒留萧颐飞在原地热血沸腾yy无限——夜冰山牺牲了美色来激励自己，那小爷就要让你看看，什么叫做刚毅果断未有其比！！
颐飞这样想着，嚣张地对着窗外擂台的方向，竖起了小拇指：“小爷明儿个就来收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