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回到了战场上。在战场上,到处都是飞舞的冰剑,遍地都是尖锐的冰戟。而在我的记忆中,就只剩下漫天尖锐呼啸的冰凌和铺满整个大地尸体,天空是空旷而寒冷的白色,大地则是被死亡笼罩在阴影下的火一般的红色,而这些画面的背景乐是无数优秀的战士和灵术师绝望的呼喊声,这种呼喊在之后的很多年里出现在我的梦境中,而且经久不灭。
我看到辟邪手握着长枪,在密密麻麻的敌军里往来穿梭,如入无人之境,而青颜,她的面容即使在杀戮的时候依然安静而美好,轻纱飘飘,她甩开如云的长袖,迈出了绝美的舞步,就像只是在舞蹈一般。而往往他们过后,便是触目惊心的堆积如山的尸体。
即使有青颜和辟邪压阵,可是事实上我们的战士和灵术师也被无情的杀死了很多。
我看到了海迹,他是我见过的最健硕的男子,他可以轻易地举起一块比他身体要大十几倍的石块,并且依然可以做到健步如飞,他的胸膛像是一面盾牌般结实。可是他最后也死了,他的胸膛被炸出了一个血淋淋的洞,一只手臂被丢在了离他很远的地方,他张大着嘴,像是还有一声未来得及发出的呼喊,目他的光扭曲而涣散。
我还看见了曾经来到【饮月山谷】向我挑战过的冉裘,她是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女孩,晶莹的白色瞳眸,妖精般尖尖的耳朵,她天生有着强大的灵力,所以她也被皇索王爵召集带到了战场上。可是她也死了,死在一块黑色的山崖上,一把银色的三棘剑贯穿她的胸膛,将她钉在了黑色的山崖上,白色的寒冷的雪吹进了她白色的眼睛里,风吹动着她银白色的长发和白色战袍,翩跹如同绝美的舞步。我记得我看到她的时候她还没有闭上眼睛,我从她白色晶莹的瞳仁中听到她对我说话,她说,慕颜将军,你将成为最强的灵术师,你将守护这个帝国的每一寸的荣耀,你将成为这个帝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英雄,甚至,你可以拯救这个世界,所以,你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活下去。
可是最后看到这一切的我还是很不争气地哭了出来,我的眼泪像是雪花一样簌簌地落下来、落下来。
这时候辟邪朝我走过来,他的眼神坚定而锐利,他单膝跪地,恭敬地对我说,将军,这就是战争,总会有人死,所以请您不要悲伤,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争取早日平定这场叛乱。
在最后的那场战役里,我和辟邪合力杀死了风辙王爵的第一护法,诺灵。
诺灵和之前死去的冉裘一样,她只是一个小女孩,却拥有着令人羡慕的巨大的灵力。她穿着漂亮的白色长裙,碎碎的裙摆在风中摇曳。她可以操纵风让她的身体飞舞在空中,在空中她张开巨大的白色的天使般的翅膀。
我看到我的战士一个一个被她杀死,倒在了她的面前,那些死去的战士的鲜血染透了厚厚的积雪。于是最后我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我的【宸沫】战甲拥有感知灵力的功能,于是我看到了身着【灵泉战甲】的诺灵,有无尽的灵力从她的战甲里倾泻而出,然后源源不断进入到她的身体里。
可是她还是输给了我。她倒在我的脚下的时候,用她清澈的眼睛看着我,乞求我不要杀死她。而我却毫无反应地将一把又一把冰剑插进她的身体。
在我将最后一把冰剑插进她的胸膛的时候,她原本清澈的眼睛喷射出无尽的黑色的雾气。我不忍看着她死去,于是我冷漠地转过身去,她最后对着我的背影说道,没想到原来是你。我问,你知道我是谁吗。没等她回答,那些黑色的雾气便将她完全吞噬。
诺灵死后,风辙的叛军瞬间分崩离析。没过多久,我便一马当先杀到了风辙王爵的宫殿。他穿着千年雪狐的皮毛做成的披肩,头上戴着镶嵌了无数珍贵宝石的王冠。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空旷的神殿里,雍容华贵的样子如同远古的神祗。一开始他只是背对着我,背影庄严而高大。虽然我之前从来没有见过风辙,但是我依旧可以想象出他冷峻的面容。当我叫他的名字的时候,我看见他魁梧的身躯有不经意地晃动。
我说,风辙,虽然我和你无仇也无怨,可是我还是要杀死你,因为只有你死了,我才能结束这场血腥的纷争。
风辙大笑,然后他转过身来,用他无比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对我说,慕颜,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就算你杀死我,这场浩劫也不会结束,还有,凭现在的你,是根本杀不死我的。
他似乎对自己的实力很是自信。
可是之后我就亲手杀死了他,没有遭到任何的抵抗。他死后,他气势恢宏的宫殿瞬间崩塌,像是一个巨大的幻境般,化为粉末,消散进了白色的风里。风辙,这个原本至高无上的王,就这么简单的成为了我手下的亡魂。我很难理解,这么一个实力平平的男人怎么可能统治这里那么长的时间。
于是我开始猜测,事实可能根本没那么简单。丑恶与阴谋可能就隐藏在事件真相的背后。
当我把风辙的尸首带到皇索王爵的面前时,皇索王爵的脸上写满了忧伤。
后来,我问月姬老师有关风辙王爵的事情,她原本倾国倾城的面庞突然变的死灰一片。她说,如果你想安安稳稳活下去,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有时候,你知道的越多,你的好奇心就会越重,然后你就会越想知道更多的秘密,然而当你知道某些你不应该知道的秘密后,那么等待你的就只有死亡了。可是,你现在还不能死。
然后我又问,难道风辙真的死了吗,我总感觉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不,你必须确定风辙已经死了,月姬的脸上满是决绝,她仰起头来看了看遥远的天空,又接着对我说,因为他就是被你,亲手杀死的。
而在一旁听我和月姬老师对话的青颜只是静静看着我,她的目光里满是安静与美好。她对我微笑,她的笑容像是扬花一般散开。
直到那天,皇索王爵在他新建好的宫殿里召见我,这座新建的宫殿比他原先为了平叛而建筑的那座临时的宫殿要宽敞很多,而且超乎想象的高,巨大的冰柱支撑起来的仿佛就是遥不可及的苍穹。不过偌大的宫殿里只有我和皇索王爵两个人,显的空空荡荡,而这种空荡又让我感到阴森和不安,因为我读不透。
就像是我读不透皇索王爵看到风辙的尸首后写在脸上的那些忧伤。
我单膝跪地,低着头对他说道,王,我来了。
皇索是逆光而立,我看不到他的神情,我不知道此刻写在他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漠,还是他看到风辙尸首时候的显露出来的那一抹忧伤。
皇索王爵告诉了我一个惊人的秘密,他说,那个死去的风辙亚王其实是他的师弟,灵力高深莫测,至于为什么会那么容易就被我杀了,是因为在我杀到他的宫殿之前,他就将他所有的灵力注入到了她的女儿身上,然后运用空间之术将女儿送到了安全的地方,她的女儿叫做岚澈,在岚澈完全继承他父王的灵力之后恐怕我们没有谁能够是她的对手,而岚澈为了给她的父王报仇,肯定会掀起一场更大的浩劫,必定会有更多的无辜的人死去,所以在那之前,你要找到她。
我记起了在我杀死风辙前他对我说的话,他说,慕颜,就算你杀死我,这场浩劫也不会结束,还有,凭现在的你,是根本杀不死我的。
我内心早已翻江倒海,而表情却依旧安静而沉稳,我说,王,我会带她回来,请您放心。
岚澈,风辙王爵的女儿,而我是她的杀父仇人。我开始幻想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她可能和辟邪一样,有着最深邃的眼神,当她看着你的时候,你会感觉她的目光像是一把匕首般深深刺进了你的胸口;她也可能和月姬一样,有着倾国倾城的笑容和令我无法直视的巨大的荣光。
她可能在遥远的天与地的尽头,和风雪在一起嬉戏,无忧无虑,明媚如春,也可能她就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眼含杀气地静静地凝视着我,可是为了不让我轻易发觉后会有所防备,她在走出阴暗暴露在阳光下时会自然而然收起她的杀气,不让我发现,甚至她可能也会和青颜一样,对着我微笑,她的笑容灿烂而美好。
在整理了所有有价值的消息后,皇索王爵告诉我说,他确定岚澈和护送她的随从一定就藏匿在南荒的十万大山中。
我说,我们的军队刚刚从南荒回来,再说那里那么危险,岚澈怎么还会留在原地。
皇索王爵低下头来,略作思忖,他的眉毛上是寒冷的冰霜,最后他回答我说,最危险的地方在某些时候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当我回去的时候,我看到辟邪一个人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就像是每一次我们收复一座城池后,他高高地站在城墙上面,大风凛冽地将他的战袍吹得如同撕裂的旗帜,仿佛有一股风从他的脚下升起来,将他的头发吹得全部向上飞扬起来。青颜总是会闭起眼睛,微微扬起头来,仿佛在认真的聆听,聆听那些因为战乱而死去的亡灵在云端悲怆而绝望的哀鸣。
我哀伤地告诉他们,原来我以为只要杀死了风辙这场纷争就会结束,可没想到还会出现另外的危机,或许真的是因为我太天真了。
辟邪说,将军,请让我一同前往。
我说,不行,你必须留下来,【天旭军团】不能没有人来管,你是唯一可以让我把一切安心托付的人。
然后我看到辟邪突然闭上了嘴,不再说话,只是他的目光突然变的游离而伤感。
辟邪帮我挑选了九名灵力高强的战士,外加两个灵术师和一个女先知,总共十二个人,其中青颜感知到那个女先知也拥有灵术师的实力。
我带着青颜,再次踏上了南荒之地。而辟邪则暂时接替我掌管了【天旭军团】。临别前,按照皇索王爵的指示,我没有通知任何人,包括月姬老师,于是只有辟邪来为我践行,他单膝跪地,说道,将军,我一定会在您凯旋之前,竭尽全力照料好一切,所以,请您放心。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突然间又有些感动。
我为青颜挑选了【灵泉战甲】,它原本是风辙王爵的第一护法诺灵的战甲,穿上这件战甲的人会得到来自它的无穷无尽的灵力。其他的战士也是全副武装。当我再次看到【灵泉战甲】的时候,我脑海里不自觉地回想起了当时在我打败诺灵后,她用她清澈的眼神乞求我不要杀死她,可我还是毫不犹豫就将一把又一把冰剑刺进她的身体,以及在死去前她眼睛里喷涌出的无尽的黑色的雾气。
在出发之前我就对所有人讲,我们面对的对手叫做岚澈,我们对于她的一切都是未知,我只能告诉你们,她是无比的强大,连我都没有把握一定能够战胜她。而所有人的脸上却丝毫没有惧色。我还不止一次对青颜说,假如遇到了岚澈,千万不要和她正面交锋,不要受伤。而每当这时候,青颜都会走到我的面前,对我说,将军,我说过的,我会一直守护在你的身边,直到时间终结之时。
然后她像月姬一样,踮起脚来,亲吻我的额头。
而她的笑脸,灿烂美好,明媚如春,像扬花般散开。一如月姬的笑,倾国倾城。
经过了十几日的跋涉,我们一行十四个人终于来到了十万大山的边境。这里漫天飞舞的沙石被狂风吹击着发出了尖锐的鸣叫,像是遥远云端那些亡灵发出的悲怆而绝望的哀鸣,而我每次听到这些哀鸣的时候,我的眼泪就会忍不住簌簌地落下来、落下来。
虽然我的【宸沫】战甲有着能够感应敌人灵力的功能,但岚澈的力量尚未成熟,又或者她已经强大到能够隐匿自己的灵力的地步,所以我还是无法感应到她的存在,我所能够感应到的只有无尽的萧索戈壁和迷茫的未知。无奈之下,我们只好分头去搜寻,并且约定傍晚时分相会于离别点。
事实证明,我做了一个非常愚蠢的决定。第一天,我们的队伍里就死了三个战士,死因不明,没有明显的伤口,一个灵术师说,他们可能都是死于中毒,估计是慢性毒,但因为没有明显伤口,所以也有可能是音杀,我还不能确定,我需要对尸体做进一步的检查,明天或许就可以找到确切的死因。
可是在当天晚上,这个灵术师也死了。
我将四具尸体摆放在一起,准备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将他们一起埋葬。但是一夜之间,这四具尸体竟然就在我的眼皮底下不翼而飞了。
青颜走过来,安静地看着我的脸。
她对我说,请不要悲伤,你还有我们。
我很迷惘,但还是尽量掩藏自己的惊恐。我没想到岚澈的能力已经能够在不惊动我的前提下盗走我在看守的四具近在咫尺的尸体,这么想来,我可能抵挡不了岚澈的全力一击,我可能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我可能保护不了我身边的人。
之后,那个拥有灵术师实力的女先知向我走了过来,她甩开了黑色的巫袍宽松的袖口,扬起她的手臂,抚摸我的侧脸,我看到了她手腕上的精致的冰玉做的镯子,散发着寒光。
她告诉我,盗走尸体的不是岚澈,岚澈的实力不止如此,昨夜来盗尸的只是她身边一个普通无比的随从。
我僵住了。
过了一会儿,女先知又对我说,那个随从的名字叫做蝶依。
你既然能够知道对方的名字,为什么不能预测到我们的战士的死亡,你为什么不去救他们。我目露凶色,指责女先知。
对不起,我做不到,她说,因为岚澈实在太过强大了,她完全可以在我预测她的行动之前就杀死任何她想要杀死的人,并且她的杀戮才刚刚开始,死亡还会继续进行下去的。
那怎样才能阻止岚澈继续杀人。
唯一能够阻止岚澈继续杀人的办法就是找到岚澈,并且在她杀死我们之前我们需要杀死她。
那我们怎样才能找到岚澈。
等。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等岚澈想要杀死我们的时候,到那时候她自然会主动地来找我们。
说完后她恭敬地低下了头。
然后我抬起头来环顾四周,看到了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每个人的身体,他们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死灰一片。
当然,也包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