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们总是先吃好,下了席面也会往后院里来,搬个凳子在树下面乘个凉快。
“清儿。”沈氏吃好饭就找小女儿了,这孩子鬼灵精怪,坏点子最多,要是那个惹了她,她就会想方设法地给人家难看,她就担心她惹事。
黎清儿站起身,因为蹲的有点久,脚都麻了,眼前晕眩了一下,被黎芳扶住了,“娘!”
沈氏连忙抱起她,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了?”
黎清儿往沈氏怀里一拱,环住沈氏的脖子,“蹲得累了。”
沈氏拍了拍她的小屁股,“老蹲着干啥,还让你阿芳姑姑也蹲着。”
黎芳赶忙说道:“不是的,二嫂,是,是清儿教俺写字。”
沈氏气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不是说不能让别人知道她识字吗,还好只有阿芳,“阿芳,这事情你知道就行了,别让别人知道啊!”
黎芳软弱但不傻,点点头,又忸怩道:“二嫂,俺,俺能不能,跟你识字啊?”
沈氏惊喜地看着她,黎芳小的时候,她也有想过教黎芳识些字,这孩子命苦,爹娘不疼,生性有懦弱。识些字或许能让她眼界开阔些,这命啊或许能好一些,可这孩子自个儿不要,她也就熄了心。
“行啊,铺子里没客人的时候,嫂子就教你。”
黎芳欣喜地点点头,“谢谢二嫂。”
沈氏摸了摸黎芳的发髻,感叹地说:“到底是大了,知事了,你小时候我也想教你识些字,那时候你刚学女红,不愿意。”
黎芳为自己以前的不识抬举而脸红,想了想,却没想起这事情,“都怪俺以前不懂事,让二嫂操心了。”
沈氏慈和地笑着,看着黎芳的目光就像看自己的孩子,“你当时还小嘛,娘又总说女孩子女红好才能嫁的好,你那时候哪懂啥啊!”
黎芳默然,心里想着要是二嫂是她娘该有多好啊!
黎清儿在心里赞叹沈氏笼络人心的手段,沈氏身上有种文学堆积出来的气质,一般乡村野妇看了也许会不舒服,因为她们是不一样的人,但有见识的人就很喜欢,而且她的性子柔和温婉,又不爱搬弄是非,很让人有好感。
黎芳心里敏感脆弱,沈氏对她好,她就会记着,他们二房没有一个大姑娘,光靠沈氏一个人操持家务又不够,黎芳又是黎家经常被遗弃的人,沈氏算盘打的很好,把姑子当闺女养,到时候也就添上一份嫁妆,给她找个好人家,到时候得益的还不是他们二房。
沈氏搬了个长椅坐在树下,听三姑六婆们杂七杂八地谈论着。
胡红艳嫁的是他们村的一个小地主的二儿子,姓孙,有良田百亩,上面有一个大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
“这孙家老二啊,是个脑袋灵光的,他家老大老实,比不得老二嘴巴能说会道,这孙家两老啊对这老二可最欢喜不得了。”一个姑婆说。
“是啊,这两老是最疼这老二了,虽然还有个老三,但老三呢,身子不大好,老大又有些木讷不讨两个老的欢心,以后啊,红艳嫁过去就享福喽。”
宋氏笑得眯起了眼睛,“俺以前就觉得俺们红艳啊,有福气,这么嫁过去就可以当少奶奶了。”
一个姑子神神秘秘地说:“可不是嘛,俺听说啊,这孙家在县里还有几间铺子呢,要是到时候分家的时候,这老二指不定能分到几间呢!”
宋氏一听更满意了,也坐不住了,对边上还听得津津有味的刘氏说:“老大媳妇,咱去看看红艳。”
刘氏也心眼热着呢,有几间铺子呢,这孙家还真有钱。
沈氏是没多大兴趣,再怎么着,这铺子又不会给她们。拍着黎清儿,黎清儿颠簸了一个上午又玩了很久,也觉得累的,趴在沈氏的怀里就睡着了。
黎清儿是被喜乐的声音吵醒的。
“清儿快醒醒,咱去看新娘子上花轿了。”沈氏摇了摇黎清儿。
黎清儿揉了揉眼睛,也有一点兴奋,在现在虽然听说过也看过旧式婚礼,但毕竟这种文化传统已经失传,都不是原汁原味的了,这花嫁还真得去看看。
“要去看新娘子上花轿!”
沈氏把眼屎给擦掉,抱起她:“好,去看新娘子喽。”
她们是近亲,去新娘的闺房就行了。
胡红艳的闺房里一阵哭声,这就是传说中的哭嫁,如果不哭好似不孝似的。
胡红艳的父亲,弟弟也都在,胡黎氏生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一个儿子还小,一个儿子比胡红艳小两岁,但孩子身子健壮,还能背得起他。
胡红艳的父亲就先出去应付客人了,黎树年也在外面,他作为大舅舅,事情还是很多的,孙家又挺重视这个大舅爷的,据说当初就是因为黎家这个外家才和胡红艳定的亲。
过了一会儿,喜乐又重新凑起来了,大家才擦擦眼泪。
“红艳啊,到了你夫家,要好好孝敬你公婆,不能再任性了,知道吗?”胡黎氏谆谆嘱咐道,用帕子擦了擦眼泪,红艳是家里第一个女孩子,她的一个女儿,自然偏宠几分。
胡红艳红着眼泪,点点头。
眼看着眼泪又要下来,宋氏赶忙张罗道:“好了好了,都不哭了,这妆都要花了,你也真是的,快,不然就赶不上花轿了。”
胡黎氏擦了擦眼泪,让开了,给胡红艳的弟弟让路。
胡红艳盖上红头盖,就被弟弟背着朝前门都去,后面的人一边跟着。
走到大门口,一大串鞭炮就噼里啪啦地放了起来,把黎清儿吓了一跳,沈氏连忙把她往怀里揽了揽,捂住她的耳朵,“不怕不怕。”
黎清儿扒拉在沈氏的肩窝处,看着胡红艳的弟弟背着她一步步上花轿,新郎坐在马上,笑容灿烂,时不时和马下面的黎树年交谈几句,黎树年颇有长辈的风范。
放完鞭炮,迎亲的队伍就要走了。
喜娘挥了挥手,一声“起轿”,胡黎氏哭声更大了,胡黎氏的婆婆死命拽着她,也默默流着眼泪,让看者也伤心啊!
回到席面,女人们最爱谈论这事儿,还滋滋有味地巴拉巴拉着。
“哎呦,这孙家老二还真别说,长得可真周正。”
“是啊,啧啧,和红艳站一起,那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就是这么说,胡家老姐姐可是找了个好的孙女婿。”
胡家老太太笑得皱纹更深了,坐在宋氏边上,“哎呦,黎家老姐姐,俺这孙女啊,俺是真心那个疼呦,俺这几个娃子没出息,还好这孩子的大舅舅有出息,还是黎家老姐姐有福气啊!”
宋氏坐的很端正,瞬间对胡家老太太亲近了许多,拍了拍胡家老太太的手,“啊呀,老妹妹啊,这话啊可不能这么说,你是个有后福的,你家几个孩子多孝顺啊,红艳虽是孙女儿,可这孩子打小就孝顺聪慧,样貌也是顶好的,这孙家少爷还不得捧在手里疼着。”
胡家老太太心眼都舒坦了,夸起人来是一套一套的。
胡黎氏忙活了一天,送嫁也送走了,倒也可以坐下了休息一会儿了。
“大嫂啊,俺大哥可算是熬出了头,你的好日子啊,就来了。”
刘氏故作矜持地说:“哪里啊?大姐可是养了个好女儿啊,周围几个村子,嫁女儿哪有这么大的场面啊!”
胡黎氏面上很是有光,但心里还是明白这完全是借着娘家的风光,精光闪了闪,问道:“大嫂啊,咱们家东承也到了娶亲的年纪吧,你也该物色物色了。”
刘氏心里也有些意动,但想着黎树年现在的风光,要是考上了举人,那亲事也能好上许多,心思转了几圈,不着痕迹地说:“我们东承啊,还要读书呢,孩子他爹也说不用这么早成亲,再说,咱爹娘都没说啥,我也不好说啥。”
胡黎氏鼓动道:“大嫂,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想啊,媳妇啊,还是自己选得好,合心意啊,还孝顺,省的孩子娶了媳妇就忘了娘,要是你不把关娶了个败家娘们,那可是家门不幸啊!
你看看二弟妹娘家的那个二嫂,沈家老大的媳妇可是二弟妹的娘亲自把关,和沈家老爷一起长大的,这不,沈老爷这日子一天天地火了起来,可这二房呢,这老二硬是要去那个丧门星,克死了公公不说,还气得二弟妹的娘成什么样啊,你想二弟妹的娘是多强势的一个人儿啊,你可比不得啊!”
这些话可说到了刘氏的心眼里,连连点头,说:“可不是吗,大姐啊,我们家东承啊,我可是绝对放心的,打小谁都说聪明是个读书的料,心眼也是顶好的,又孝顺,上次咱们家做红艳的成亲用的糕和团子,这孩子心眼实,找了个人给树年托了几块团子去。”
“是啊,俺爹娘最疼的就是东承,这心眼实,那就更不能放松了,不怕东承自个儿学坏,就怕这枕边人心里不正啊!你想啊,东承这孩子孝顺又实心眼,肯定会对媳妇好,可那媳妇要是撺掇他和你对着干,这枕边风可不能小看啊,大嫂,东承再孝顺,也守不住啊!”
刘氏越听越深以为然,挪了挪屁股,“听大姐这么说,我也这么觉得,我回去和孩子爹好好商量商量,你先帮我物色物色。”
胡黎氏一看目的达到了,笑意盈盈地说:“行,还是大嫂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