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器录》记载:万年入云杉,可做引雷仙料,炼成雷威法宝。
……
长安也下雨了。长明灯忽明忽暗。天香的夜雨更急,绵绵不绝。
无数的婉转在琴弦间流露,或者只有此琴,才能在四弦崩断的情形下,依旧自发的弹奏出如此殇歌。一曲觅知音,天涯处处肝肠断,若无知音人,甘做知心琴。琴亦有魂。
少年眼眸下的泪水更多,止不住的留下,似乎那琴音触动了他最为痛苦的事。那古琴漂浮到了他的身边,只为他演绎别伤。
……
棺木中的存在终于脱困而出了,原先的人脸和长舌全部吸入了棺木中,最后只一声堪比惊雷的爆炸,棺木炸裂,只有刺眼的金光射出。文先生试图上前查看,却被金光逼退,身上的青花如同纸糊一般,依次碎成了花屑。金光席卷着花屑奔涌而至,隐约可见金光深处有一只金色甲虫。甲虫浑身邪气冲天,一层血衣包裹,万法不沾之姿。
文先生见之立马暴退,手上手印法诀不要命的丢出,就连先前拼斗也不舍得服用的丹药也是全部丢进口中,这还不够!他将腰间长带抛出,正是修道人必备的储物袋,储物腰带中无数符箓法宝飞出,不同于鬼老头那般,他丢出的符箓排成线性,依次爆裂。符箓皆是上品,连环爆炸之威谁人能挡!却只是延缓了金光片刻,金光好似将其吞下,便任凭在其体内爆炸。金色甲虫凶性更加!
紧接着无数法宝被引爆,那些法宝随便拿出一件丢入平常山门小派,都是镇派之物,威能无穷,先前不用并不是舍不得,只是这法宝使用讲究心灵相通,要慢慢炼化方能妙用。只是这般关头,也没有那么多考虑在乎,管他什么宝贝只是丢出引爆,几息时间,何止百千件宝贝被引爆在那金光腹中。
先生奔走速度不慢反增,借着爆炸的后力退走的迅速无比。金甲虫被几多仙宝引爆滞留,不再针对文先生,反而将沿途屋舍全部毁去,好在这雨夜打斗早已惊退了其中住的人家,没造出杀生之孽!被毁去的屋舍瓦砾全部被席卷进入金光里,金光吃了极为强效的大补之物,慢下的速度又快了上去,且更快了三分!
文先生唯有苦笑,绕指柔手法打出的手印愈快,只是脚下步子却是慢了。“此战因我而起,此等邪物亦可说我一手造成,先前的那少年不过十多岁,只是观看便被拿去了性命,就连古琴亦是不再认同于我,易主了。若我留于此地与之纠缠,凶多吉少,也阻止不了片刻!”
“若我就此离开,放任其不管,就算侥幸脱逃,怕是此生再无道法圆满之时,也妄称名门正派了,和先前的那鬼物有何区别!”
思绪至此,文先生彻底停下了步子,一声长笑间望向屋顶数人,“此时不走,便再也没有机会了!”全身青衣激荡,不知施展了何种法决,修为暴增了三层不止!此时才是真正的拼命之时!也就是鬼老头福薄,这蛊术召唤之物若能控制降服便是横行天地,可奈何机缘不够,还被这蛊物反噬毁去肉身。文先生先前看似重伤,底牌尽出,实则本源并未有损伤,此时逆行仙决,才是真正以伤换伤了!
大汉果断提起尚在昏睡的陈焕,左手一挥便要卷起元家兄弟二人,却是左眼皮狂跳起来,有杀机!未等到有所行动,身后一把匕首刺进了其心房处,匕首带有蓝色火焰,火焰过处衣服皮肉化成了焦炭。不知何人潜伏至此!大汉左掌尚且空闲,化指成剑,生死关头五道剑芒飞出,将身后之人逼退。回头一看,那逼退远走之人竟然也是个少年,少年被剑芒所伤,嘴角血迹残存,顺着剑芒力道遁走!若陈焕此时清醒,必能认出那偷袭的少年就是先前失去踪迹的蓝衣少年!
余力未生之际,又一道乌光打入大汉眉心处,开始的袭击只是伏笔,此时才是绝杀!来人竟然是先前遁走的被夺舍的小邱子。眉心之处毫无防备,只见乌光钻入眉心,大汉倒也果断,一道剑芒指向自己眉心,吐出一口鲜血,乌光本体是毒虫,所经之处又是人体最为神秘之处,大汉识海被其破坏,一击得手!乌光破其天灵飞出,落在小邱子肩上乖巧的不动了。大汉眼神中的精光散去,发出最后的憨憨一笑,将身边三人甩出!全身剑芒四射,竟然硬提着最后一口气伤敌!
剑芒过处,几道血窟窿绽现在小邱子身上,鬼老头主导的元神全然不顾,一只手抓向了元家兄弟,一只手抓向了陈焕!元家二人被生擒,眼见陈焕同样被抓,沉寂在其身边的古琴却是爆发出极强的战力,一只虬龙虚影再度幻化!只一吼之威,惊退了鬼老头!鬼老头提着兄弟二人再度融进夜色,不知是否真的遁走了!
古琴一击之后,琴面上裂开一条小缝,虬龙虚影悲鸣不已!
陈焕被甩出几十步远,砰的一声落地,终于给摔醒了!他迷茫的望着一切,好似先前一切都是梦幻一般,他捏了捏生痛的脑门,看见屋顶大汉憨笑而死,看见文先生垂危,才知这一切残酷皆是现实!
文先生以伤换伤却是耗不过那金色甲虫,无数法决手印攻击,无数符箓仙宝齐爆,都奈何不得半分!在仰天长笑中被金光淹没,至死没有退后半步!
“吾生亦何欢,死亦何忧,我宁愿这天地存有九幽轮回,再给我一世年华!”一代巨擘,在抚琴里感悟到了仙,一身手印仙决莫测,将琴宗绕指柔之术发挥极致!就此尘归尘土归土!
或者知道是吞噬了一个名门枭雄,金色甲虫邪气更甚!除去消失的几个人,眼下的活物只有尚未完全清醒的陈焕,金甲虫带着欢呼之音奔向陈焕,要一并吞下!
陈焕擦拭去眼角尚未干去的液体,不知是雨还是泪,送进嘴中,咸的。那一刻,心神竟然和身边的那琴交融了。
他轻触着那具已经带有破损的古琴,他想去拨动最后的三根弦。弦很硬,精铁钢丝一般,他有点理解为何文先生崩弦之时手指殷红了。弦太硬,仿佛与这琴面生在一起,本身就是不可拨动的,他的手指划过琴弦,只有低沉的接触之音,琴音难以触动。
如果归根结底是小邱子和他的好奇心导致了这一场观战,如果说先前的文先生鬼老头没有这一战,如果说憨笑大汉帮小邱子抵挡住了那夺舍,如果说自己本身就是一个修为超越仙人的高人,那么小邱子或者不会死去。可是世间没有太多如果。此时摆在他眼前的只有那一具拨不动琴弦的古琴,还有须臾间将索取他性命的金甲虫!
如果可以恨,还可以恨得彻底决裂,可以恨的人离开了,死去了,最怕是没有可以恨的人。他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这茫然他有过,长安时坐在屋顶看天时候有过,他以为自己摆脱了这一切。
如果这一切要归罪于一人,眼下,除了那只蠢蠢欲动的金色甲虫,别无他物。没有任何一刻,他对力量的渴求那么强烈,强大到一只手指捏死那只飞来的甲虫。而他终究只是一个不入流的武者,不入门的求道者。
金色甲虫的那层血衣不知何时剥落了,就像是破茧而出的飞蛾一样。金光收敛,原先席卷的瓦砾全部坠落地上,文先生尚有余温的躯体被横置在街道,雨水冲洗着,不断有血液流出被雨水冲淡流走。突然蹦出这么一个词,横尸街头,极为贴切了。
它是一只金色的蝉,扑扇着薄若无物的双翅。陈焕想起开始那娇媚之音,“金蝉蛊”说的就是这只金蝉。二者间的距离百十步,思绪万千抵不过一瞬。再多的战意恨意在绝对的实力差面前都要拉下帷幕,死亡若是场华丽的晚宴,不若在前一刻闭上眼享受。
夜雨更急,冲刷着那被打斗破换去的清静之地,雷声隐隐再度响起。陈焕的心如同那被淋湿的衣服头发一般,沉重起来,看那金光飞至,面无表情,心如止水,却是一霎超然了,似乎生与死都不再重要,只剩下了空灵。武学中有空灵意境一说,步入此境习武一息千里。只是武学和修道有着本质的差别,习武至深处,最强莫过于劈山裂石,强的只有人的体魄,以一己之力与自然造化相抗。而修道讲究的是和天地沟通,最后的长生不过是为了与天地同寿而已。于是尽管二者区别甚远,修道也有空灵一说,修道者称其寂灭境。如同整个人之灵魂之体魄全部寂静灭亡了一般,在生与死的关口游走,对感悟长生妙处极多,一入寂灭造化无穷,但是这寂灭境也是凶险万分,若有人一旁作梗打扰,便万劫不复!
陈焕的空灵来的突兀无比,他的识海悄悄的发生了变化。金蝉飞近观之不动,只周旋了一圈,便将嘴中口器往起脑门上钻去,似乎脑浆便是极为鲜美的甘露……
长安的陈家大院,陈风房里的油灯熄灭了。悬着长明灯的陈氏祠堂里,年代久远红线腐朽,佛珠散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