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首次策划的冒险
林若然策划的展览终于在荃湾亚马氏道21号富华大厦3层展厅开幕了。如果说拍卖是一场隆重的演奏，那么预展就是必不可少且奠定基调的前奏，很多有实力的买家会将时间花在预展上，遇到“合眼缘”的或是经中介推荐的藏品，他们会电话委托买手在拍卖现场操作。更何况潘德明这次的拍品还要向买家征收保证金，那么预展的质量就更不可轻视了。
开幕之前，庄闵芬过来看了一趟，林若然从她略显严肃的表情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从头到尾的仔细查看中，她乌黑的瞳仁里就没有任何波澜，庄闵芬的五官比较开阔，属于长得比较大气的人，端庄是绝对的端庄范儿，可是严格的样子也会让人望而生畏，这让林若然开始提心吊胆。最后庄闵芬撂下几句话：“你没有采用传统的商业布展方式，而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来策划这个展览，整个预展的主题性和倾向性都很明显，可以说是一场个人冒险，潘先生到底看得上看不上，他的评价就是我给你这次工作的打分。”
看来，这就是商业经营的逻辑，一切以客户的评价为准绳，万一客户不满意，那自己这两个礼拜以来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说起这场策划，林若然真的费尽了脑汁：为了表现珐琅的古典华丽，她在展览整体环境中都采用了古雅清秀的风格，亚灰色的地毯让人的脚步踏上去悄然无声，透明的展柜下方均是黄木的展托；在展厅的墙面上，她仔细选取了雕花窗棂图案的浮凸壁纸，还在重量级的藏品前方适当摆放了两张古色古香的座椅和书案，案上有毛笔砚台，还有一本翻开的古籍，那本古籍是关于珐琅瓷的记载的，不管是陈设还是道具，都是为了营造历史人文的艺术气氛，为的是让欣赏的人在沉淀下来的心情中去领略这些藏品的精美。
而最花心思的，是把整场展览用三个展厅划分不同的区域，可是不同的区域间又设计了巧妙的联系，在区域厅堂相接的门柱上方，林若然巧用了灯光去照射在门柱周围，营造出月上枝头的影子，让人置身其中，去油然生出游赏把玩的心情。“花枝月满、景泰忆蓝”这八个漂亮的隶书字体悬在在一进场的壁画上方，是林若然设定的展览主题。
预展为期三天，今天仅对VIP开放，也就是拿到了邀请卡的那些客人。环顾四周，不大的展厅陆续有身着西装和礼服的男女客人进来，看来前期的宣传还是到位的，林若然注意观察每个人进来的表情，看到大多数的表情是惊讶和欣赏的，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可是潘德明到底会怎么看呢？
这时，门厅外传来一阵响声，林若然探头一看，潘的秘书已经先进来，而身后潘德明已经在庄闵芬的陪同下迈进到了展厅，他一抬头看到“华枝月满、景泰忆蓝”八个字，脸上突然是一愣，林若然手心里不禁有些冒汗，但他很快恢复了平常的神色，还凑前仔细去看这几个毛笔字，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其实这几个字林若然不是随便找出来的，她通过和潘的秘书联系，得知潘先生平时爱写的是隶书，所以她就让设计人员专门参照隶书名家的字体，把这几个字好好设计了一下。
庄闵芬这时向林若然招手过来。
“若然，你陪着潘先生逛一下展厅吧，听下潘董的意见。”庄闵芬说。
“好的。潘先生这边请。”
林若然先把潘德明引到第一个展厅，第一个展厅比较开阔，就像会客的厅堂，她精选出来珐琅铜炉、铜壶、茶具等七件藏品，以台座和案几为陈设重点，还摆上了棋盘等道具，营造出“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文人会客意象，潘德明表情看起来比较满意。
第二个展厅里，她在视觉最聚焦和最舒服的位置摆放了长形书桌、靠背高椅，通过灯光道具的运用将光线透过镂空雕花窗棂照进来，此情此境更像是“夜来添香好读书”的书房。潘德明显然也注意到了灯光的运用，于是说：“这个灯光的设计很有趣，透过纱窗照进来就像月光的朦胧，如果不是这种效果，整个摆设就变得造作了。林小姐说是吧？”
林若然赶紧回应说潘先生讲得精辟，心里也很惊讶，没想到潘德明一看就看出了关键，因为灯光的运用很麻烦，需要调度很多人事，她心里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做，如果不特别设计光线，仅用展厅现成的白炽灯光，整个展览看起来就单纯是把藏品摆上来的陈设了，搭配再多的家具道具也没有任何意境可言，所以她及时下了决定，协调了行政部和展览部两大部门，最后让工人彻夜加班搞定了光线的问题。
最后一个展厅与第二个展厅挨得很近，有一个拱形的瘦门连接，在迈进拱门的时候，能看到拱门上方的墙壁上，映着树枝枝桠的斑驳影子，一轮圆月就在随风微动的枝桠上方，这同样也是灯光的设计，跟第二个展厅相比，在布景上添加了更多的元素，来营造“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优美意境。这个展厅是最靠里面的展厅，林若然将它打造成了大家闺秀的闺房，选取的藏品也是珐琅妆奁、铜镜、枕头等做工精致的物件儿，这些也是潘德明藏品中的一大部分，其中不乏有上等的珍品。其实在做这个部分的时候，林若然也有些好奇，好奇的是潘德明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女性使用的珐琅藏品，是独独喜欢它们的细腻精致，还是因为他的家人比如说他太太也喜欢？看见潘德明的表情跟刚才在前两个展厅上完全不同，看不出满意还是不满意，高兴还是不高兴，可是观看的明显比刚才还有认真、上心，林若然本来想问他觉得怎么样，有什么意见的，这会儿也不敢说出口。
潘德明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着林若然，问道：“你为什么选用华枝月满、景泰忆蓝作为展览的主题？”
看着潘德明这个表情，没想到他对展览的名字这么上心，他炯炯的目光仿佛要看透人心似的，林若然突然有些紧张，不知道什么样的回答会令他满意，她想了想，才开口说“潘先生，您的藏品珍贵而华美，在欣赏的时候我能感受到它们所传达的一种美好圆满的情意，而月亮、枝头这些也是传统中国意境中能传递这种情愫的意向；而且，珐琅本来的俗名就叫景泰蓝，中间用忆这个字，是对传统文化的惦记，也是对过往的一种追忆。”
潘德明目不转睛的听她说完，他微微沉吟着，像在思索什么，良久过后，脸上才现出不易察觉的笑意，“你讲得不错，这次预展很特别，我感到很满意，接下来就看拍卖的结果了。”说完他竟然呵呵笑了，而庄闵芬也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站在了他旁边，听到客户亲自说出“满意”两个字，连续两个礼拜昼夜不停的工作，得到了这样的结果，林若然算是终于尝到了如释重负的滋味。
潘德明接下来还有事情要处理，所以庄闵芬就陪着把他送出展厅外，在迈出门口的时候，庄闵芬特意回过头来看了还在里面的林若然一眼，这一眼，好像是肯定她干得不错的意思，却好像又有一层观察的意味在里面。
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走出去，林若然心想，这场个人的冒险秀，侥幸终于获得了一个完好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