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像雨辰蔚潼失说的那样,把手放在上面就好了吧。
虔溟有点紧张,上次并不是他牵引着柳翎的身体进入离林寻回自己的身体的,而且他仍记得灵魂与肉体分离的时候那种刻骨铭心的剧痛。现在,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都是自己的,他害怕会在踏进去的一刹那,再次丢失自己的二分之一,也有可能一个不剩,残存的意识就此灰飞烟灭。
他望向远处,光芒自西方消失,黑夜就这样来临了。
不进去的话,可能以后都没有机会,取回自己所寄住的那个小孩的灵魂了。自己已经欠了他很多,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自利,让他的身体成为一具空壳。
手掌举到与肩同高,向前伸去。
面前明明什么都没有,但手掌还是正好覆盖上了什么东西,源泉般清冷的东西顺着他的掌纹给他的身体注入了丝丝清冷,冷到麻痹。所有的冷一下子涌上脊髓,手指猛地一抖,就这样被吸入那被唤作“离林”的地方。
全身笼罩在温暖的感觉里,周围是数不清的藤蔓,在虔溟的头顶交织成密密的网,但并不是紧贴着他的身体,而是给他空出了很大一片活动区域,并留有给他呼吸的藤蔓间的空隙,嫩叶的排列与藤蔓配合得十分华丽,像是金丝雀的巢。
但脚下的却是坚实的地面,土很硬,不可能以缚术击出逃生口。
虔溟有一种被人耍了的感觉,但自心底发出的恐惧很快替代了这种感觉。因为在这“温馨”的巢里,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他不是鸟,更不喜欢被束缚。
“你还回来干什么?身体已经还给你了不是吗?”覅一的话语次第传入他的大脑,直接震动耳膜的发声,在这静谧的环境里显得尤为诡异。
“有个朋友拜托我回来,让我来这里找他的一个朋友的灵魂……”
“你朋友的朋友,你们认识吗?”
“算是认识。”
“为别人,不值得你去送命。”
见虔溟欲言又止,“巢”外的覅一深深吐了一口气,用她特有的干练语气对虔溟说:“好吧,你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样好了,你可以问我三个问题,我也要问你三个问题,六个问题完毕后我会根据我们的谈话决定是否把你朋友的朋友的灵魂交给你。这样可以吗?”
“可以,谢谢。”
“不必了,但你要知道,这个地方,既然你能这么容易进来——在你灵魂和身体都是原配的情况下——你以后一定脱不了干系。你可以问了。”
虔溟吞了一口唾沫,嘴唇发干:“三年前,雨鹄城有没有被你们强行收取的灵魂?”
“有,一共四个。拜托你来的那个朋友是谁?”
“雨辰蔚潼失,就是上次,和我一起的那个。他们四个的灵魂现在怎样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这里负责修复灵魂的人,灵魂的去向,移植或毁灭,我一概不知。你要取走的灵魂,你可以那个人的名字?”
虔溟瞬间脑内一白,刚刚的紧张完全让他忘记了自己“住”了三年的那具身体的姓名,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忘记名字等于放弃机会,“我……忘了。”
覅一完全没料到他会这样的回答,为了他要找的灵魂特意调出了烨仓这五年来的灵魂处理记录,但这样看来,自己是白费心机。
“呵呵。”覅一干笑,“你走吧。”
“不是还有一个问题的吗!”“你住嘴!”
“没有名字的灵魂,我们这里,拒绝查找!”
巨大的金丝雀的巢般的藤蔓网,瞬间崩塌,那些粗壮的淡绿色的藤蔓碎片,落在地面上,个个都是掷地有声。
虔溟呆住了,冲脱束缚的感觉无比快乐,但他此时却感觉不到任何喜悦。
他即将失信,对潼失。
心中涌出悲伤与不甘,不知为何,又有一种心悸和心酸。明明别人那么信任自己。
手握拳,声音很没底气地自己跑了出来:“喂……覅一……”
却被更明朗的声音打断,十分轻快。
“覅一姐,我们回来啦!有新任务哦,临时发现的。”
虔溟此时却不敢回头,却不知自己在害怕什么。
覅一却替他回了头,她嘴角微微翘起:“虔溟,回头吧,墨初带回来的新任务,是你朋友。”
虔溟缓缓回过头,表情凝固如一滩死水。
从小自己就被冠以“预言师”的称号,许多蓝光使者正值青年,心理十分叛逆,看他一个孩子竟得如此高贵的称号,不免心生嫉妒,虽然无法拿他如何,但心中的不平仍是波涛汹涌。虔溟自己也能感觉到,这也是他最大的心理阴影。
小时候还好,能够自由掌握这份能力。但现在,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些不好的预言却自动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清楚自己的预言不会有差池,只能静静地等着事件出现。
提前知道结局一定更恐怖。
“他会被穿刺……”
潼失消失之前他脑内出现的幻象,与现状正好吻合。男人背上的雨辰蔚潼失可能会在未来的任何一个时刻被残忍地穿刺,可能是下一分钟,可能是下一秒。
虽然无法阻止,但是起码要延迟一段时间啊。
他是我的朋友,没有完成他的嘱托已经很抱歉了,怎么可以再让他死掉?这样我连道歉的机会也没有了啊。
“前面两个,放下他。”他不知道,此时自己的声音是有多镇定。
黎墨初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面孔,对他富有磁性的声音很感兴趣,“你认识他吗?他必须马上救治,否则……”“我不管什么否则,不许你们伤害他。”虔溟说完,抬起头,墨黑色的瞳孔如两颗美丽的茶晶。
回函看了看被他的话噎住的黎墨初,她的表情有点黯淡,心中立刻冒出一股无名火:“你这人不能好好说话吗?你听墨初把话说完啊,这个人,”他歪了歪头,示意他背上的雨辰蔚潼失,“他的灵魂出问题了,不及时修复,他会死的!”
虔溟的语气缓松下来:“那么,要如何修复呢?”略显稚气的尾音。
“灵魂穿刺。”黎墨初轻轻地说,她怕再次激怒面前的少年——即使她并不怕他。
“哦,是吗?那是我误会了,对不起。”
原来,这次是好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