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危夏榉明明什么都一样,为什么选她而不选我?无论是外貌还是缚术的精准控制,甚至是声音,都完全一样。”她浅淡地说着,语气和平常一样,没有任何情感起伏,仿佛此事事不关己,“别说什么‘因为她就是她啊’,这种话我听了想吐,真恶心。”
“那你想让我说什么,说什么她的坏话吗?”桠托心中突然有股无名火直往上冒,“就算再怎样,她可是你姐姐,你不觉得你自己说的话就有问题吗?”
“啧,到底谁是姐姐,你到底弄清楚没有?”她轻盈地反问,把手心在冰层上按好,感受着从焦处渗入皮肤的冷冽,“不要以为我叫她姐姐,她就一定是姐姐了。呐,我其实比她要大,唔……大概三分钟吧。”
“谁是姐姐,这可是你决定的。十五年前,我和夏榉的赌注。”她狡黠地一笑,“你相不相信,十五年前的夏榉其实根本不喜欢你,一点点都不,只是‘姐姐’这个代号更具有吸引力罢了,这样她就可以骄傲地对别人说诸如‘危薇是我妹妹’‘我可是姐姐哦’之类的话。至于我的目的,是想证明,既然我那么喜欢你,那你一定能够从我们之中选中真正爱你的人。”
“而且一切都是我们安排的,你没发现吗?呵,怎么可能会那么巧,当我们路过的时候你恰好从门里出来,并且和我们要去的同一个地方。”她望向远处的墙壁,同样的冰冷和压迫,如同被鲸鱼影子笼罩的海葵,沉默并不为所动,“这只是个游戏而已,原定计划是我们互相套用对方的名字,吸引你的注意力,看谁能被你喜欢上,赢的那个是妹妹,因为妹妹是要为姐姐张罗感情。可是没想到,我却真的喜欢上你了,做出的事自然要比夏榉细腻,最后事实证明,我赢了。”
“跟一个根本没有感觉的人结为夫妇,只为了成为姐姐,这样的事情只有她能干得出,她从来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也根本不会想那么多。甚至你向父母提亲时说的那些‘你们’的曾经,她可是一点都没印象,而且你那么高兴,估计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吧。”
危薇继续说下去,桠托却是心如死灰,不可复燃。
“没有关系,毕竟我扮演的是夏榉,赢的那一刻,早就该想到这后面的一切的。”
她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但是桠托,我爱夏榉胜过爱你,我是让你保护她而不是糟践她,你为什么让她不明不白地就那样死了?连完整的身体都没有啊!”
“就像是她消失的那一年,你再怎么找她也找不到,知道原因么?”
“她扮演的是我啊,十年前的危薇带你去的珥岚城,你是不是都忘了?”
“就像是那里漫山遍野的紫藤萝,再怎样繁华,也终究会在冬天的冷雨中死去。”
“危薇和夏榉,夏榉和危薇,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桠托这样想着,眼前的事物突然变得模糊起来,他感受到眼球因疲惫造成的酸胀感,便闭上了眼睛。过了几秒钟他睁开眼,所有人的脸上都蒙着一层绿,并不太清晰,像是他记忆里她若即若离的发丝。
多希望这是一场梦,多希望能够醒来。
我这个从来都厌倦做梦的人,竟然也会如此地渴望一场梦,即便是噩梦。
因为无论多难受,也一定会醒来。
危薇见他这样,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久久凝视着他脑后简单束起的一撮头发,泛着简单的浅咖色,显得油亮精神。
“只是你是幸运的,起码在那之后,夏榉她,爱上了你。”她想。
沉默了好久,连眨眼的动作仿佛都要停止。
所有人都静静地坐着,心中百般滋味陈杂,他们都不知道除自己之外的人的想法,只能凭空猜测着,偶然觉得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却又怀疑起来,重新打乱自己的想法,陷入一片囹圄之中。
“七朔?”泫夕叫她,率先打破了沉默。七朔肩上一片血肉模糊,胸前的衣物被鲜血染红了大半,还有几块残破的皮肤粘连在她的手臂上,藕断丝连般还连着一块皮,“试试看你的手还能不能展开,我怕你的骨骼会断掉,求你了……”
“谁让你来求我的啊,我们是好朋友,你说的话我能做到就一定会去做的,”七朔一脸责备,她展开指节,“咯噔”一声,哪里骨骼传来的声音清脆地映入脑内,与此同时,臂膀上突然划开了一道裂口,凸显出半根尖锐的骨节,她突然觉得右小臂骤然一冷,便软软地松弛下去。
几道血丝从裂口处流出,在她关节处滴落,在地板上汇集成几小摊血池。
泫夕突然就愣住了,她没想到七朔的骨骼已被飞旋的刀片剃得伤痕累累,只是筋的一拉就能彻底断裂,她望着流经自己放在冰面上的手背的血,身体猛地一颤,差些倒下。
“西零……七朔……”流瞳秋本是在观察她们的举动,见到这情形不由得喃出了声,虽然很轻,但在静谧的环境里仍显得十分清晰。
“骨裂?需要接骨,不然一辈子都抬不起来,严重的话也许整个右臂都会废掉,”伏晴说着,倾下了头。她有些绵软的头发均匀地散落在后背上,竟带了份温情,“最好还是相信我吧,千雨泫夕。先替她把骨头接好,再用你的‘气’固定,否则后果自负。因为成为隐士前的战斗,我可是帮每个被我打败的对手接好了骨头,那时候整个大陆的人都知道这件事,还说我是什么能够很好地替别人着想的伟大的人呢。”
罔泽捂着喉咙,希望能够说几句话,但每次他的喉咙只能发出几分沙哑的空洞,让人很难听清,但终究是能分辨出来的,大概是三个字。
“相信她。”
流瞳秋似懂非懂般舒张了眉毛,罔泽看了看他,俊朗的面庞清秀地如一朵半绽的昙花。
他张了张嘴,又说。
“真的。”
“她是个很好的大夫。”
千雨泫夕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慢慢挽起了衣袖。
“你可以把罔泽的声带修好么?他这样的声音让我觉得好难受。”流瞳秋说道,“明明损坏了却还想努力说出一言半语,我佩服你,罔泽。”
“可以试一下,但是声带是在喉咙里的,一不小心他就会流血,一旦流血,那可是怎么止都止不住的啊,而且就算成功了,中间需要背负的疼痛可不是咬咬牙就过去的。”
罔泽抚了抚自己的喉咙,另一只手在空气中挥了一下,瞬间手里就多了一把干花,失却了水分但还是维持着自己原本的样子。
“闻一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牵扯着手指在脖颈间循环。
“为了我曾经错误的选择。”他笑了笑,将花凑到鼻下,紧接着把握着干花的手往冰面上使劲一拍,便恍若失去了所有的气力,往右倾倒下去。
“啧,你们还是别看了吧,怪恶心的。”她推开流瞳秋。泫夕仿佛跟她心有灵犀似的,在他们四周竖起了几道气墙,洁白如雪,挡住了其余人的视线。
流瞳秋抬起右手,刚刚罔泽也塞给了他一把干花,也许是对他的鼓励存有感激吧,“七朔,闻了这些干花,骨头错动的时候就不会太痛苦了。”他这样说着,望着她们那边,有点心悸,他讨厌见到血。
“不用了,这个东西对神经不好。”她向泫夕点头示意了一下,表示她们可以开始了。
刺穿皮肤的骨头重新被拽入,被扭转着想要找回它原来的位置,七朔的小臂垂落着,不知是血液的流失还是光线的错觉,显得纤细且苍白,手腕上的骨头有点突兀,似弱不临风,轻薄地像是玻璃精心雕琢的一样。
被拆解的疼痛,源源不断地向她的脑部传来一波又一波的刺激,她闭着眼睛,眼球不住地往后翻着,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领子上湿透了的绒毛弄得她十分难受。
她的手有一种本能的反应,想要抓住什么发泄出体内难忍的痛苦。装着东西突出一块的口袋被她一下子抓住,正方形的物体被她牢牢禁锢在手心里,霎时,一种十分奇特的感觉充斥在她的胸口,像是喷涌的绵软的温泉,让她凉透了的血液重新变得温热起来。
“我怎么忘了这个东西?是它让我知晓了我的命运,那是不是也可以……”
泫夕找好了位置,断裂的骨缝一瞬间结合,被她同时由指间释放出来的气体固定住,遗失了骨髓的骨骼被气体填补,空洞的感觉也因此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