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魂生身灭
『赐予我镜像的,是灵魂。』
——题记
「即墨该隐历·982年」
远处飘来一阵甜腻悠远的香。
忙碌中的人们被这一阵似有若无的香气吸引了,他们抬起因长期在太阳光下暴晒而变得黝黑的脸,眼里的血丝如盘踞的蚯蚓,清晰可见。他们都知道那阵香味代表着什么,一会便会有人给他们送来他们最爱喝的佳酿——用褚色木桶装着的混合了清香莲花瓣的甜酒。
夕阳在天际线上只留下一半剪影,那带有弧度的橙光就似一个诡秘的微笑。脚铃声由远及近,同时传来的还有承载六只大木桶的板车轮子压在砾石上硌出的“吱呀”声,人们认真摆放好白天用来持家赚钱的工具,等待运酒的人给自己送来一片清香。
雨鹄城是比较靠近“源都”的一个人类城市,所以这里的居民都是很礼貌的。
运酒的女人有一头亮丽的翠色头发,她推着板车,将用荷叶盛着的液体一个个送到居民们手上。夕阳一点点下坠,等女人把第五个木桶舀空,将最后一叶酒送到最后一位居民面前时,天已完全黑了。
女人自始至终没有打开第六个木桶,仿佛里面藏有什么重要的秘密似的。她迅速整理好散落的荷叶片,推着板车朝前走去。
“貌似以前来送酒的不是她吧。”一位居民犯起了疑心,他捅了捅身边的伙伴,“喂,你说她会不会毒我们啊。”
“酒都喝了,就算真有什么那也来不及了。”另一位居民回应道。
他们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那女子只是单纯地来找人,遇见送酒的气喘吁吁的工人顺便来帮忙而已。当她的事情处理完之后,她便再也没有来过这个城镇,对于她的印象渐渐在居民们脑海里淡忘了,很少有人能够记得她——“魂链隐士”危夏榉。
她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有个孩子说他看见女子去找过阿桑莫可拉贤者。
不过,距离她当时来已经过去了很久。
一切都早已改变了吧。
「即墨该隐历·991年」
“小孩?”少年靠在树干上,打量着站在空旷坪地里的约莫十岁左右的小孩,嘴唇轻轻打开,吐露出两个带有疑问的字符,他直立起身,“喂,城里的人没有告诉你么,这里可不要随便进来,搞不好会被怪物之类的杀掉,像你这样的小孩子,遇见它们时想跑也来不及啦。”
小孩并没有表露出惊慌,反而朝少年慢慢走去:“我来找一件东西,找到了我就会乖乖回城里,大哥哥不用担心!”
少年看了看面前高度刚刚到自己腰部的小不点,轻轻地笑了笑,他拍了拍小孩的肩膀,眼神瞬间变得温和起来:“这里可不是什么可以久留旅驻的地方,你要找什么,我帮你找,到时候我把你送回去。”
“这个,没事啦,我自己找。”他笑了笑,企图蒙混过去。
“骗人的吧,你根本没丢东西,真是,没来过这里的人怎么会把东西丢在这里呢,说实话,你来这里做什么。”
“从小照料我的婆婆说,当年我的母亲向东边的森林方向离去了,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如今婆婆去世了,我也能够自己照顾自己,所以我一定要像她一样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而去,这样就一定会找到她的!”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里蓄满了眼泪,整个人透露出与他年龄不符的高贵气质:冷静、果断、以及少有的专注。
少年抚了抚他的头发:“真是个大胆的小孩,你以后会比我厉害的。不过再怎么样现在你也太小了,这样吧,我把你送回城里去,三年后,你来这里找我,我会带着你一直往东去,不会回头,怎么样?”
男孩虽然心有不甘,但只好作罢。
少年甜腻地眯起了眼,伸出五指摁在男孩的背上:“放心,我不会骗人的,三年后你来这儿,我会带你去的哦。记住,我叫风夕伊。”
苍穹中突然多了一抹不平常的色彩。
“我还活着?”空气里一阵枪刃碰撞声,卷着白色羽毛的花瓣飘进了树叶里,细微的话语被风拂起树叶的声音淹没了,“哥哥还是手下留情了吗?”
“现在这副虚弱的样子,还不能去见哥哥呢,需要,再找一个能够承纳我灵魂的身体。”
“嗯,我叫柳……”不知怎的,他突然梗了一下,表情很不自然。
但已经释放的缚术等不及他说话整句话——即使只有一个字——巨大的白色烟雾就将男孩淹没。
“嗯,我叫柳翎。”
错过的只是一个字,下次相见,不知那位叫“风夕伊”的少年是否记得,那个小男孩,那个只告诉了他姓氏的小男孩。
柳翎刚刚的停顿,是因为身体突如其来的冷冽感。
深深刺入大脑的冷。
“今天不想打架啊。”风夕伊的瞳孔霎时陷入一片漆黑,他茫然望着突然走到他旁边的人,“你是谁呢?刚送走一个,不会又是人类吧。”
“我在说什么呢,什么人类,难道我不是人类……吗?”
当他看清那人的相貌时,感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感,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滞了一般阻塞住了血管,他的呼吸短而急促,心脏似要撑爆般剧烈舒张着。
但当柳翎三年后去森林找少年时,却怎么也找不到少年的身影。他永远不知道,就是自己,自己的镜面了断了少年的性命。那次的冷冽赋予了他双面的人格,在他失去真我时,镜面便会舔食着他人的鲜血,折磨被滚烫鲜血浸染的口腔。
这也因此让他被梦魇追随着。那些被他身体里的“第二灵魂”杀死的人每晚都出现在他的梦境里,向他探出他们血淋淋的血管,以及背后露出的被强力扭断的脊椎。
当时他回到城里的时候,刚巧看见从马车上走下来的砂决。
那个如阳光般干净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