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迁坟
前面提到爷爷去世后遗体葬在庄里的阴眼上，英灵镇着庄里的煞气，从此之后庄里再也没有奇怪的事情发生。以前每逢清明端午，庄里的叔叔伯伯们都会到爷爷坟前烧烧纸钱，感谢他守护着庄里的安宁。可平静的日子过得久了，大家也逐渐将爷爷淡忘了。爸爸说他能理解，活人尚且人走茶凉，何况一个去世多年的人呢？可我知道，爷爷好累，因为我经常在梦里能见到他，一次比一次衰老，失去了活人的信仰之力，他逐渐无力抵挡阴煞之气的冲撞。圆沟里死鱼不断，菜地里也经常发现死鸟，大家都说现在环境污染太厉害了，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都过不下去了。可这并不是根本原因。我跟爸爸说起这事，爸爸摇了摇头说，现在都想着挣钱，谁还能在乎这些啊？钱呐，迷住了多少人的眼睛。
一天，我放学回到家里，一大群人聚集在我家。这种场面可是好久没看到了，爸爸说得对，一旦被钱迷住了眼睛，亲情、友情、邻里之情都不复存在，以前庄里四户人家好得可以同吃一锅饭，现在碰个面都好难。
我看到爸爸颓废地坐在椅子上不吭声，唐伯伯在旁边抽着烟，说道：考虑得怎样？
爸爸摇了摇头，说：不是我不同意，是这事绝对不能做。
我放下书包，一个个打过招呼，问爸爸：怎么啦？
爸爸看了我一眼，说：村里要把你爷爷的坟迁走。
我听了手脚一阵抽搐，靠在了椅子上。
我说：这可不行啊，难道大家忘了以前庄里发生的事情了吗？
说着，我用求助的眼光看着周叔，周叔脸上一阵尴尬，跟我说道：荣荣，你还小，不懂这中间的厉害关系，我们也不想那么做，可村里讲西边的那款地卖给一个外地人做宅基地了，就那么一小块地，村长说我们四户人家每家可以拿五千。
我说：五千？就五千，也就够你家几年前的超生罚款。你不知道当年爷爷为了你家的事情费了多少精力吗？
周叔脸上一阵红，喃喃地说道：荣荣，周叔知道这事不地道，可胳膊拗不过大腿啊，这是村长答应下来的事情，我们也只是想把你爷爷的坟迁一迁，肯定还葬在庄里啊。
我说：那行，我们大家都去找村长去。
爸爸拉了拉我的手，示意我别说话。他沉默了一会，问道：你们都决定了吗？
周叔、唐伯伯、陶伯伯互相看了看，犹豫了一会，点点头，唐伯伯说：你看，我们的房子也都住这么多年了，迟早也要翻新，如果王伯伯的坟放在宅基地上，总归不方便的...
爸爸摆了摆手，站起来，说：迁！明天就迁。
大家又安慰了一阵，各自回家了。
夜里，我辗转反复，无法入睡，可有什么办法，十六岁的我说话能有多少分量？半夜时分，我听到有人咚咚敲门，等了许久也没听到爸爸起床开门的动静。于是我起来打开大门，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孱弱的身影，我借着月色一看，眼泪又流了出来，我一下子抱住眼前这个老人，说道：爷爷，我想你，他们要迁你的坟，可我没办法。
爷爷摸了摸我的头，说：你爸爸都告诉我了，没关系，迁就迁吧，这两年我也累了。就算不迁我也支持不了几天了。不要把我葬在庄里了，这里的怨气太重了，挖出我的尸骨火化了，葬在果园里，还记得爷爷以前带你去见的那个老爷爷吗？我跟他说好了，我们也可以做个伴。
我点了点头。
爷爷继续说道：这里不能住人了，你们搬回去和你亲爷爷住吧，那样我们一家人还近些，我不在了，你也把你的姓改回你的本姓吧，爷爷很开心有你这个孙子，你和爸爸妈妈都很孝顺，爷爷没有白活。
我抹了抹眼泪，说道：不，我一直跟爷爷姓，我一直是爷爷的孙子。
爷爷笑了笑，说：你亲爷爷也很疼你的，乖了，别哭了，去把你爸爸叫回来吧，趴在坟头哭了半天，也难为他了。
我点了点头。
爷爷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我走到爷爷坟前，爸爸跪着抽泣。我默默跪在旁边，把爷爷的话跟爸爸说了一遍。
第二天，我们一家挖出爷爷的尸骨，火化了，装在一个简易的骨灰盒里，唐伯伯拿出五千块钱递给爸爸，说：这是村里分的。
爸爸摇了摇头，说：大家保重，如果能有合适的地方就搬迁吧，我们要回去跟我亲爹同住了，感谢大家多年来的照顾。
庄里一行人愣住了。
那时候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爸爸请了个拖拉机，带着我们离开了这个我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周吉、糖糖、陶欣欣几个小孩哭得满脸鼻涕泡，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可这里还有什么值得我留念的呢？或许有一天我还会回来，但我不希望我还要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