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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64.灵儿(一)

夜里,漆黑一片。

荒凉的山野,寂寞廖阔。

雪花仍在扑楞楞地下个不停。大地还是不停地晃动。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已经在这里连续坐了一个多月了。他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只穿着单薄的衣服。他身旁是那只他三岁时跟爸爸一起救回家的藏獒。

这只藏獒,是整个村中最棒的一只。全身赤黄的毛发,显得特别帅气,高大威猛,特别令人们喜欢的,它有胆有谋,曾孤身一人独战群狼,一口气咬断了七只恶狼的脖子。村中所有人尊称它为极地王子。

极地王子只忠诚于这个小主人。

连续一个多月,天刚一抹黑,月亮还没上来。这个孤独的小孩就出现在这荒芜的山野上仰望星空。他自己也不清楚,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但他还是坚持每天在同一时间,来到这里,坐到这里。极地王子,在他面前,永远只是一只乖巧听话,和主人一样沉默的伙伴,忠诚地伴在他身旁。

这个小孩,名叫灵儿。是珠峰深处戛巴里村落酋长的儿子。

戛巴里,是从中国境内攀登珠峰峰顶必经之路上的一个原始村落。村中的人一直到现在仍然以狩猎为生,过着共同富裕的生活,所有的猎物都由酋长分配。这个村落,与众不同的是,他们多半是昼伏晚出。所以,尽管这条路上并不少人出没,但从没有外人发现过这个孤独而神秘的村落。

灵儿一家是世袭的酋长之家。

据说,灵儿出生时,整个村落遭遇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雨,暴雨整整下了三天三夜,但西边的天空中却一直彩虹高挂。暴雨如同万条利箭穿射着天空中的彩桥。那景观神奇而诡异。

三天三夜里,灵儿一声也没有啼哭。但是,当他放出第一声啼叫时,下得格外凶猛的暴雨骤然停了下来。啼声震慑整个村落,划破整个夜幕。

生逢异象,必有大福。自上古以来,他们就是这样流传着。整个村落为他们酋长一家喜得尊贵的新生儿,感到无比兴奋。

整个村落为此隆重地庆贺了三天三夜。他们无比期待这位未来的酋长能给他们带来最幸福的生活。

但灵儿却令他们全家,甚至整个村落都失望之极。

除了那一声震耳欲聋的啼声以外,灵儿再也没有发出第二声,这种怪象一直到他三岁遇上极地王子,才有所好转。三岁以后,他仍然极少极少说话。

令人伤心的是,从出生不久开始,大家便发现,灵儿的背上似乎比村落中的所有人多了一点隆起,看上去,像是一位驼着背的小老头。

最令人恐慌的是,他虽极少说话,但一旦说出来,却要惊吓所有人。他说的最多的是,他看到了三位长发老人,抱在一起,坐在地上。他还说,他是从海里来的,他可以像鱼一样在水中游。对于戛巴里村的人,海和鱼,是他们第一次听说的,长得什么样子,从没有人晓得。

灵儿,却对这些似乎非常熟悉,仿佛他从来就是跟他们在一起的。

还有,灵儿从会走路开始,走路姿势就跟村中的人不一样。别人都是双手一前一后摆,他却总是双手同时向前或向后甩着。无论酋长家里人怎么教,酋长还为此狠狠地打过他几回,却也不见他改过来。

灵儿成了大家的笑柄。酋长后来渐渐地不太管他了。任在村中游荡。随他天黑白昼回不回家。

五岁开始,灵儿又成了村落中所有人眼中的瘟神。只要他开口说的事,不出三天准会发生。

其实,一开始,大家只是想逗他多说话。结果他一说就准。大家很是高兴,也非常佩服。

那只极地王子,就是他第一次言中的战利品。那回,酋长带他出去狩猎,路上,他冷不丁地对父亲说:“今天我们会救回一只藏獒。它是我最好的朋友。”大家自然开怀大笑,不以为然。可结果,他们真的如他所言。

后来,人们便有意无意地凡事就问他。他每说必中。今天你家会下小猪仔了,保管一定如此。后天夜里,你们家的娃会来到人间,到了后天夜里那家一定可以听到哇哇的哭声。

他成了神人了。

但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他说中的都是人们极不愿意发生的事情。

酋长最珍爱的猎狗,明明一直是好端端的。可灵儿却偏要说它过两天就会突然暴死。果真如此。伤心欲绝的酋长狠狠地把他痛打了一顿,并把他赶出了家门。

酋长的一位另一个村落的远房亲戚,第一回来酋长家串门,灵儿一见,却说:“他回家后就会卧床不起。”灵儿当然获得一顿毒打,但结果不出所料。

所以,村落中的人,见到他再也不敢跟他说话了,甚至一见他要张嘴的样子,立即躲闪起来。

灵儿,越来越孤独,也越来越令人害怕。

那天夜里,月朗星稀。酋长组织全村的壮汉子展开一年一度的大规模狩猎。正要出发的时候,灵儿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死死地抱住父亲的腿,说:“阿达(爸爸),今天千万别进山,晚上山爷会轰下来。千万莫去!”

酋长犹豫了一会儿,但他顾及自己的面子,不顾他人的反对,毅然带着他们进山了。还好,阿达让极地王子留了下来。

不到半夜。“轰隆,轰隆。”一阵阵排山倒海般的巨响震得村落的草房子瑟瑟发抖。不用说,山爷轰下来了。不用说,灵儿的阿达和村落的所有壮汉子。一个也没有再回来了。他们永远回不来了。

第二天,村里留下来的男女老少呼天抢地,哭爹喊娘。灵儿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全然不顾大家的情绪,高声嚷嚷:“快走,快走,地母要开口子啦。”没有人理会他。尽管人们相信他是对的。但此时此刻,人们怎么可能舍下逝去的亲人而自顾自地逃生呢?要死就死在一块吧。

灵儿嗓子都要喊破了。可是没有一人愿意听他的。

中午,太阳刚刚从人的头顶射下来,一阵怪异的响声,犹如煮沸的开水在呼呼作响。天空瞬间暗了下来,地母像是被人用了一把大剪子划开一样,“哗啦”就把村落分成两半。

紧接着,大剪子左一下,右一刀,村落被划成一锅粥似的。不仅是他们的村落,整个大地同样张开了可怕的狮子大口。

村落那弱不禁风的草房子很快被修理得一片狼藉。

村落中无一人在这次天灾中幸免于难。

一块被震得从远处飞来的横木,直冲灵儿而来。眼看就要砸中他了,可神奇的是,那块横木竟避他而去。

又一块飞石向他撞了过来。结果一样,飞石并没有撞中他,而是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拐向一边去了。

我的身上有一股力量罩着!这是连他自己也是第一次才发现的。我怎么会有这样的神奇力量?灵儿不得其解。

从那天起,灵儿成了村落唯一幸存下来的孤儿。

从那天起,天刚一抹黒,月亮来没上来,灵儿便会在这荒芜的山野上,静静地坐着。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来这里,但总觉远方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召唤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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