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线,眼影,睫毛……快一点快一点,快没时间了,迟到了婆婆会生气的。今天是公公婆婆结婚三十周年纪念,杨家举办了盛大的晚会,身为唯一的儿媳妇迟到会被人戳脊梁骨吧。
叶初容加快手上的动作,顾不得早已疲惫在叫嚣的身躯,早已空空在泛酸的胃。都怪自己没有考虑周全,动作又慢。为了今晚初容足足准备了两个星期,从着装、妆容到耳环项坠都是经过精心设计搭配的。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忘记了婆婆送的手镯,那手镯是黄金的,而且还是盘龙图样,怎么和自己身上这套紫色晚礼服及钻石项链相配,在初容眼里这样没什么大不了,但在著名时尚杂志主编的婆婆眼中如此就同穿旗袍配跑鞋一样的污染眼球。多亏笙笙的提醒,她才发觉这个失误,要是没有带着婆婆送的手镯,婆婆会发怒,那比初容穿错衣服的后果还要严重。于是笙笙陪着初容去逛商场,逛了许久也没有收获,看着宋笙笙气馁的神情,初容表示没关系,让笙笙先回去,而她自己接着寻找,终于找到一件深蓝色旗袍,重新选了妆,急急忙忙,匆匆赶赶,如此这般叶初容却终究还是迟到了。
刚到酒店大堂,叶初容就见到自己的丈夫杨浩、女儿杨颖还有宋笙笙陪在自家公公婆婆身边招呼来来往往的宾客。画面融洽,气氛温馨,叶初容看着有些刺眼,但还是鼓起勇气,扬起嘴角迎了上去。
“爸!妈!老公!笙笙。”初容来到公公婆婆身边轻轻向众人唤道。
“哟~~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比你盼来了,这么大牌。”婆婆张倩依皱着眉语气颇不好地说道,然后看到她的装扮眉头更深了一点。
“哟,初容,你来啦,刚刚还聊到你呢!”宋笙笙挽住叶初容笑道,“叔叔阿姨浩哥,你们真有福气,你看初容今天多漂亮呀。”说完在叶初容耳边轻声说,“刚刚帮你跟阿姨解释了。”然后调皮地眨眨眼。叶初容朝她感激一笑。
杨浩抿抿嘴,不说话。杨妈妈却接过话,“笙笙,你别谦虚,你比初容好看多了,瞧这相貌,这品性,将来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子有福气娶你这美娇娘。”然后颇有深意地看了宋笙笙一眼。把宋笙笙羞了一下。
晚宴来宾基本入席,杨管家来报告说是就差了大小姐杨晓,杨老爷子听后说那便开始吧。张倩依担心自家千金来时无人领路,就留下叶初容等候杨晓,在宋笙笙和杨浩的陪同下进了电梯。初容看着这一家子和乐完全没有自己可以插足之地,心里隐痛。忍着泪光抬头看去,就是七岁的女儿杨颖转过头看她,她心里一暖,果然是自己的骨肉还是向着自己的。刚扯出微笑就听见,“妈妈,你穿着《美丽》(一本杂志,是婆婆所在杂志的竞争对手)推荐的衣服,不怕奶奶生气吗?还有你脸上的妆哪个美容师化的,真丑,不及宋阿姨万分之一。”说完转身就走,而初容脸上的笑凝固在脸上,泪水止不住落了下来。
她真傻,这就是她的女儿如同婆婆一般厌恶自己的女儿,她不该对她还存有幻想的。但十月怀胎,难产冒着生命危险生下的女儿,为什么这么厌恶自己呢?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自己难道不是女儿最亲的人之一吗?
叶初容再也忍不住泪,在卫生间里无声地痛哭。
“来电话啦~~来电话啦~~”是杨浩。叶初容拿去电话,忍着呜咽接听,“喂!”
“叶初容,你去哪里了,大姐都来了,你怎么不在大厅等她?”电话那头的杨浩一阵质问。
“我上卫生间。”
“有那么急吗?也不等大姐来了再去。”电话那头吵杂声传来,“你给我快点上来,已经开始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说完就挂了电话。
“嘟嘟嘟……”
这就是他的丈夫,一个他恨不得,亲不得的人。当年她还是个大二的学生,每天可以没心没肺地笑,完全不知道什么是烦恼。可是他却出现在她的生命里。本来出国留学的杨浩因为在国外犯了事,杨父只好将他拖回国内,杨父是S市最大机械厂老板,用个词来形容就是土豪。花了钱让杨浩进了S大读工商管理,刚好就是叶初容所在的班级。叶初容长得很美,清晰纯净,让人只想抱入怀中好好疼惜一番。而杨浩呢,从高二开始出国,在国外喝了几年的洋墨水,泡了几年洋妞,见惯了狂野奔放,诈一见初容如此风情毫不犹豫便开始了穷追猛打。单纯的初容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吓得她见到杨浩掉头就跑。杨浩见泡洋妞的方式不行呀,赶紧换了对策,对叶初容采取了细水流长式地追求,不冷不温,耐着性子慢慢地追求初容。
可恨当年初容还不懂事吃了这套。半年牵了小手,一年接了吻。杨浩从来都是快餐式的爱情,这回对叶初容的所作所为真真的是跌了很多人的眼镜,连杨浩的发小都好奇不已,吃了一惊。好景不常,两年,大四开始,杨浩就开始表现出不耐,这种慢吞吞的进展让他有些腻烦。略施小计,贿赂了初容的几个舍友,在初容的饮料里加了点东西,抱着初容进了酒店。那一天之后叶初容就变了,变得沉默,变得独来独往,变得不爱笑。然而叶初容的悲剧却刚刚开始。
之后发生一些事更是让她寒了心,爸爸经营的食品厂被举报不良物质超标倒闭,妈妈得了胃病进了医院,而她怀孕了。她无助,她惶恐,她感觉自己的世界破裂成一片片,再也无法复原。这时,叶初容还受到杨浩的不断诱惑。杨浩说可以帮他爸爸东山再起,可以负担她妈妈高额的治疗费但是她要嫁给他,成为他名正言顺的所有物。
但是那一天之后叶初容就已经恨透了杨浩这个小人,这个伪君子。她恨他,可是她却不得不哀求他。叶初容已经走投无路,面对杨浩的极尽诱惑,她不知所措。最后她妥协了,她嫁给了一个她厌恶的人,并不得不为这个人生儿育女。
从嫁给杨浩至今七年,她活在煎熬里,女儿不爱,婆婆不亲,还得在厌恶的人身下承欢。
“你这个赔钱货,别像条死鱼一样躺在,给我动一动。”杨浩口气恶劣骂道,“花了这么多的钱在你身上,不是让你直挺挺地傻在那里。”
“啪~~”杨浩给了叶初容一巴掌,“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冰清玉洁的系花吗?瞧瞧你的样子,黄脸婆,连宋笙笙的一根手指头都不如了。”
杨浩翻身离开初容,走出房间。叶初容躺在床上,她已经听了太多的污言秽语,坐起身,耳边传来今日宴会后婆婆的责骂,“你这个赔钱货,我们家在你身上花了这么多钱,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今天还敢给我迟到……你,你什么,胆子大了学会狡辩啦!”摸摸手臂上的淤青那些都是婆婆平时掐的。谁能想象平日里光鲜亮丽,优雅大方的杂志主编张倩依会做出如此虐待儿媳的事情。
一束光射进来,是他们回来了。叶初容连忙披上睡袍来到阳台躲在绿植后静静地凝视他们。一个身穿西服整洁大方的青年从车上下来小跑绕过车头打开车门,从副驾驶座走下衣着端庄的少妇。只见青年搂着少妇,开了大门,进到院子。刚下过雨院子里的石子路有些滑腻,青年就一把抱起少妇大步走进屋去。少妇显然吓了一跳,但随后银铃般的笑响起,幸福的笑声渐小,直到消失,初容都呆呆着望着与自家格局相似却漂浮着不同气息的隔壁院子。
她是多么羡慕少妇有个疼她,爱她,尊重她的丈夫,有对彬彬有礼,慈祥易处的公婆。那个青年名叫方宁辉,是杨浩的发小,他家的事多多少少听闻过一些。倒不是初容爱慕他,而是初容敬佩他,觉得他才是个真正的好男人。他的妻子与他是相亲认识的,婚后幸福和睦。美中不足的是没有孩子,女主人吴浅浅无法生育,然而杨浩却没有怨言,听说他们准备领养个孩子。更难得可贵的是公婆也没有怨言,要知道方宁辉是独生子,方爸爸是S市市长,方妈妈在市教育局上班,这样的家庭不管是哪个孩子被领养均是何其的幸运,现在叶初容连那个还不知在何处的小朋友都是深深地羡慕着。
一阵风吹醒了沉思中的叶初容,她回到房间,躺在被丈夫施暴的床上,心里是多么渴望那个少妇就是她,她愿意倾尽所有去换,她好想好想有个像方宁辉爱他妻子那样的人来爱她,宠她,渴望有个真正的家。带着这样的幻想她进入梦乡。
“少奶奶,夫人昨晚说今天晚上有客人到家里,让您做好迎接准备。”保姆对着正在为全家准备早餐的叶初容说道。
叶初容朝她点点头。唉,又是那群婆婆的姐妹淘,每次婆婆玩麻将输了就把气撒在初容身上。有时候连保姆阿姨都看不下去,偷偷为初容抹把泪。
叶初容做完早餐用过之后她就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叫女儿杨颖起来,伺候她吃早餐,吃完送出门让司机送她去学习。八点,杨浩起来,伺候用餐后送出门。每每等杨浩的车开远了,她就能看见隔壁一家子出门,吴浅浅笑着把方宁辉送出门在他脸上一啵,然后向叶初容问声嫂子好,之后的事叶初容不敢偷窥,因为她的公公婆婆醒了。伺候好公公婆婆用餐,她就与保姆阿姨一起打扫屋子庭院,不过这个时候她还是心情愉悦的,因为保姆阿姨很是照顾她,脏活累活也没有让她干。做完这些她就该去上街买菜,坐公交去大型超市,买好规定的食物再打道回府。中午不用做饭,跟保姆凑合一顿。晚上做饭等一家子回来,安歇,又是第二天。这就是叶初容的一天,七年如一日。
今天她要买的东西比较多,婆婆给的资金有限,为了剩几毛钱她还要转趟公交去菜市场买东西。疲惫让她不小心睡着了,再醒来坐过站了,她赶紧下车。还好就三站,可以走过去就当运动啦,叶初容自我安慰道。
她顶着11点的阳光走着,因为走得太急开始流汗。她想着往阴凉处走比较不热,四周打量。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她露出真心的笑容,是宋笙笙。她站在马路对面的百货门口一副不耐烦的等人样子。
嘿嘿,笙笙为人就是比较急躁,不过确实是个好人。叶初容等到绿灯跑过马路就看到宋笙笙挽着一个人的手臂进了百货,这个人的背影也是她非常熟悉的,是杨浩。她的意识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已经做了反应。她跟了进去,她遮遮掩掩,防着两人发现。他们在首饰品柜台流连徘徊,说说笑笑,杨浩说了什么宋笙笙笑的开怀在杨浩脸上印下一吻,杨浩哪里肯放过这等福利,按着宋笙笙就是个激吻,完全不顾身处的坏境。周围有人吹起了口哨,宋笙笙娇羞地躲到杨浩怀中。
叶初容的脑袋碰出一个词:狗男女。失魂落魄地看着宋笙笙和杨浩进了一家五星级酒店,她的心碎了。不为杨浩,为的是她和宋笙笙二十九年来的友谊,用叶妈妈的话来说,她们两个是尿布交,一出生就认识,还共用过同一袋的尿布。这样的朋友都会背叛你,那么还有什么朋友不会背叛。突然叶初容很想笑,她的人生真是太悲剧了。
回到家,保姆开的门看到门外的叶初容脸色苍白,有些心疼。可是还是提醒她一句;“夫人,夫人她已经回来了,看到食物没有准备好正在发脾气呢。”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保姆阿姨,自己摇摇晃晃走了进去。
保姆接过来一看,满满一大袋子的尿布。可是,可是,孙小姐已经不是用尿布的年龄啦。
一推开屋门,一双拖鞋迎面扔了过来。
“赔钱货,你想饿死我吗?跑到哪里去了,每天竟知道到处溜达。”杨太太张倩依像个泼妇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叶初容的鼻子就开骂起来。
叶初容看看婆婆,看看保姆,再看看这个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S市医院高级病房。在外杨家人还是爱面子的,住的病房都是高级的。
“小严,我儿媳妇这是怎么了?”张倩依用丝帕抹抹眼角。
“张姐别担心,我先恭喜你啦。你儿媳肚子里面有小宝宝了,已经三个月了。但是她身体比较虚弱。得补补,多注意注意。”严医生是杨夫人的表妹夫,所以对她说话算是比较委婉,虽然她家里事早有耳闻,但今天看到这个小媳妇身上的青青紫紫,他对这个表姐的行为实在无法理解。
张倩依又是一阵谢天谢地的做作表演。
“小杨颖,你就要有弟弟了。高不高兴?”背着小书包的杨颖惊讶地了一眼自己的妈妈,迅速低下头,也没有回答奶奶的问题。
再抬头,面带笑容地对张倩依说,“奶奶,我很高兴呢!可是小颖现在有点饿了,小颖想吃德克士。”
心情愉悦的张倩依对平日疼爱的杨颖更加百依百顺,“好,奶奶给你打电话订餐。”
等张倩依出门,杨颖问叶初容,语气严肃,“妈妈,你真的有小弟弟啦!”
叶初容不解,但还是轻轻点点头。
杨颖对叶初容甜甜一笑,说道:“太好了,我有小弟弟了。”她跑到阳台往下看,这里是四楼,她的嘴角一勾,阴森森地一笑。回头对叶初容幸福地说,“妈妈,天空有朵白云好像一个棉花糖哦,你快过来看看嘛~~”
叶初容被杨颖的笑感动了,这是女儿懂事后第一次对她笑,这让她对生活又重新有了希望。为了女儿,为了肚子里的宝宝,她应该要勇敢地活下去。她下床走到杨颖身边,仰头看去,万里无云,她疑惑看着女儿。女儿突然退后再冲过来把叶初容推到,身体虚弱的叶初容哪里是杨颖这个长期练跆拳道的对手,满眼惊恐,离女儿越来越远。就这样叶初容在摔下楼时都不明白,为什么女儿要这样做?
“张姐,对不起,我们尽力了。一尸两命。节哀”
“我的孙子呀!你这个赔钱货好死不死这个时候死,生完我孙子再给我去死!”
“不要弟弟,不要弟弟。”在无人顾及的角落杨颖小声反复低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