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源是程锋走后给我安排的看护。他们是朋友,所以程锋带着满满我给的痛苦离开时,他郑重的托当时在医院实习的硕源照顾我。
刚开始的时候,我不会和这个陌生的男孩说一句话,甚至从未正眼看过他。我整天大把大把的时间都是一个人坐在病床上,面向着窗边,看桂花树随着风的摆动。耳朵里是隔着几个过道产房里传出的婴儿哭声,一声一声,连在梦里都缠绕在我的耳畔。
那个时候,我总是会幻想,如果父亲的公司没有破产,赵阿姨从来没有介入过我们家里的生活,姐姐也从未受过任何伤害,车祸也没有降临,那现在的我应该是什么模样,未来又应该是什么模样。
是不是应该是和姐姐在那个小城市里,一直书写着我们华丽的梦想,幸福平静的生活下去。然后在某一天遇见一个英俊沉稳的男人,告诉他,我愿意和他相守到老。
但是,这一切,都仅仅只能在脑海里形成插图,眼睛是看不见的,因为它们永远都不会存在了。
当时的硕源很明显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程锋什么都没有讲过,而这个老实的男孩也什么都没有问过。他以为我是有什么心理上的疾病,所以他包容的陪着、照顾着安静的我,尽职的履行着好朋友交给他的任务。
他总是会给我讲笑话,希望能逗我开心,有一天,他又说了很多冷笑话,有一天他又想出了一个:
母猩猩生了一个小猩猩,奇丑无比。
母猩猩当时就哭了,哭得很伤心,这时候走来一个年长的猩猩,它走近小猩猩看了看说:“没关系,就是长得有点像人了!”
我听完笑了,笑着笑着哭了出来,他看到我哭了,慌着递纸巾给我说:“喂。这是个笑话,你哭什么?”
这个笑话姐姐也讲过,也是在逗我伤心难过的我。我看着这个在蹲坐在我面前的男孩,终于在那么多天的相处后,我有了反应。我微微笑着,用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问道:“你好,我是楚念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蒋硕源。”
就是这一刻,他的名字镌刻在了我生命的轨道上,让我在未来的时间里紧紧的与他的生命轨迹缠绕在一起。再次走进了命运的安排里。
当他可以释然的向我说起他曾经和另一个女孩子爱情故事时,我靠在床头静静的听着,感受着他的悲伤,看着他眼角有泪花在闪烁,我却无力安慰他。
他和我一样失去了爱的人,那个女孩曾被他视作今生对的那个人。他从他们在网游中的相遇,到如何发现两个人都是程锋的好友,再到后来相遇相恋,被女孩父母反对一起叛逃出去玩。然后故事在最开心的时候戛然而止。他们在外逃开现实生活的束缚,在发现迎面来货车的瞬间,女孩子低着头趴在男孩子身上,男孩子被女孩子护住了,毫发未伤。但是当车祸已经酿成的时候,女孩子的左腿已经全部都是鲜血。
硕源在医院从昏迷中醒过来时却被女孩子的父母无情的告之,女孩子已经失血过多死去,他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那个女孩。他的良心深受谴责,失去爱人的痛苦和愧疚快把他压的喘不过气,他出国做交换生,想换一个环境换一种心情。却发现原来有些伤,不是自己想走出来就能过去的。
此时此刻,他陪在我身边,他知道我必然也受了很大的打击,他在教我怎么走出来。
然而,等我过了很久才发现,其实我们每个人真的是一座孤岛,我们只能靠在一起取暖,却没有办法帮助别人挨过悲伤。我们都在自己世界里孤独的难过着。
那段在医院的日子里,我们聊了很多。硕源会说起他旅游过的城市,说起他的梦想,说起他在国外的生活,说起他家里复杂的关系,说起他曾爱着的女孩子。我总是安静的听着,笑着,附和着,房间里的黑暗像是把我们带进了黑洞,从这头能望到那头洞口微弱的光亮,我们拼凑着幻想幸福的道路,一片又一片,我们想一起随着风浪顺着这条路飘向有光的地方。这一刻,世界安静了,只有我们两个,审视着各自的悲伤,拥抱在一起。
我永远都记得那一段时光,我23岁,硕源24岁。
我们的生活一片混乱,我们拒绝逃避和欺骗,我们的人生包括清醒和痛苦。
我也永远都记得,当程锋从医院离开我的时候,我偷偷躲在柱子后的阴影下,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他也像是心有所念,一步一回头,直到他的母亲不停的催促着,他才慢慢消失在人群里。
我抬起头看着天空,不让眼泪掉下来。我看着鸟群从天空掠过,短暂而不愿停留。我突然很希望自己也有飞翔的能力,能够一直飞,飞过海洋,飞过高山,飞过云层,当我有一天再也飞不动的时候,就找个爱的人,停伫在他身边。
我控制着自己的声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变化,那么轻的自言自语的说着:程锋,我爱你,曾经但不永远。
如今我和硕源在一起不再是度过那种癫狂的生活,我们很平静。硕源尝试给我一个稳定的家庭,他会来接下班的我,他会下厨给我做好吃的,他会给我买我爱的CD,他会在我身子不方便又疼痛难忍的时候,一脸尴尬的去给我买卫生巾,他也会在我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抱住我,温柔的抚摸我。
他陪伴着我,给了我一份安定。我不想离开他,我习惯了他的存在。
我从回忆中清醒过来,迷糊着睡眼,看着硕源,像是低语般问道:“好像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程锋,他还好吗?”
“他很好,他说他想见见你。”硕源的眼睛里似乎带着什么不确定的感情,就这么定定的看着我。他一直都不曾问过我和程锋的事,我也从未提起,一次都没有。
“我们是老朋友,我的确该去见见他。”为了曾经那一瞬间的温暖,我没有办法拒绝内心也在叫嚣的渴望。
我想去见见他,我想知道他好不好,有没有遇上喜欢的女孩,是不是正义无反顾的走在幸福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