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国都城——芙安城。
源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慕剑枫慕大将军的镇国将军府,此刻大红灯笼高高挂,门前查看请柬报备礼金的声音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至于慕将军,便在正堂忙的热火朝天。慕大将军的老父亲八十大寿,希望仰仗慕剑枫飞黄腾达的何止千百?这么个天赐良机如何能不热闹非凡?虽是寒冬腊月风雪靡靡,但众人连及随从都穿的得体厚重,当然不觉寒冷,一片其乐融融。
正堂外,站着幼学之年的三少爷慕延。裹着臃肿满是补丁的旧袄,小脸儿上也无甚血色,依稀能看出其身体的瘦弱。
此刻慕延的小脑袋里正盘算着如何见到慕剑枫,自己的父亲。此刻正堂中宾客皆有,慕剑枫应该不会在这种场合下,再拒绝给自己找个教书先生吧?
“哎呦,这不是慕延嘛!怎么?又来找父亲大人要教书先生?哈哈!我就不明白了,这书有那么好读吗?啧啧啧,也是,就你这病恹恹的小身板儿,不读书还能像我们一样习武不成?哈哈!”
如此讽刺的话竟是出自同父异母的哥哥之口。
慕剑枫三位夫人,蒋彤,林雪瑶,夜蓉。慕剑枫说过:我慕剑枫的女人,如何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庸人?是以三位夫人曾全是武道高手。
虽未分妻妾,蒋彤和林雪瑶却将慕延的母亲夜蓉视作了眼中钉,处处排挤刁难。十年前慕剑枫极度爱护夜蓉,二女倒还收敛些,之后夜蓉诞下了慕延,有故功力全失,慕剑枫竟从此对夜蓉母子不闻不问,以致二女更是变本加厉。如今蒋彤此女尚无子嗣,林雪瑶育有两子,慕青天,慕青云。
兄弟俩结伴而来正巧看到堂前驻足的慕延。年幼些的慕青云便出言讥讽了起来,慕青云十三岁,平时作为就嚣张跋扈,一直帮着林雪瑶欺负夜蓉母子。他此刻双手环胸,挑衅的看着慕延。慕青天年长些,已是十六岁的大少年了,在一旁欲言又止的样子。
慕延转身,盯着那张令人讨厌的脸。少顷,漠然道:“不牢挂心”
慕青云闻言莫名火起,哼了一声道:“最讨厌你这副表情了,白吃白喝府里的,什么都不会的废物!还给我摆出一副欠你命的表情!什么东西啊?废物!你娘也是废物!贱人!趁早滚出将军府吧!”
慕延本无意与他纠缠,但此刻累及娘亲却是说什么也忍不下的,气愤不已,于是也不废话,扬手便打了慕青云一记响亮的耳光。
慕青云被打的一愣,这个平日里总是闷不吭声的软脚虾今日也敢打我了?慕青云如何受得了这一耳光?怒吼了句:“哥哥帮我!”扬手便要打回去,慕延虽身体瘦弱力气却也不见小,反手抓住慕青云的手,慕青云竟是挣脱不开。正僵持着,慕延突然脚尖吃痛,低头看去却是慕青云用力踩了一脚上去。于是二人辗转腾挪拳打脚踢乐不思蜀……
慕青天虽想帮自己胞弟可也觉得这个慕延无甚过错,是自己太娇惯了弟弟。便叫来仆从拉开二人,看了看已经鼻青脸肿的慕延和慕青云,对慕延道:“慕延,今日是我弟弟过激了些,我代他像你道歉。今日是你先动的手,大家就扯平了吧。至于你要父亲大人给你找先生的事,你也别想了,父亲大人不会同意的。再说,有你娘教你学识,也够了吧?”
大概是觉得慕青云过分了些,慕青天话中虽依旧不把慕延当做一家人,却破天荒显得关切了些。
慕延不语,慕青天又道:“上次你娘从父亲大人那里拿的书又看完了吧?我那里还有一些,晚些差人给你送过去。”
慕延稚气的眼睛闪过一丝复杂,轻轻说了句:“好”便目送着慕青天慕青云进入正堂。耳边依稀响起慕青云极度不满的声音:“锅锅,为痕么?”然后“啪”的一声似乎是慕青云被慕青天敲了一个爆栗,便传来一声惨叫和一句话:嘴都肿成这样了还不老实。
慕延忍不住笑了笑,便思索着自己的大事,近三年一直让母亲大人从慕剑枫那里求了好多书看,这些大家心知肚明。可没人知道慕延的小脑袋里一直想着多些学识多些本事就带母亲大人远走高飞。
......
雪还在飘着,破落的杂院积雪已深,听下人们说这是以前将军府放置杂物的地方,六年前夜蓉母子不堪蒋彤林雪瑶之扰,便自发搬来了这偏僻的杂院。虽是破落些,却也过了几年稍稍安静的日子。这杂院虽弃置许久,又与将军府其他奢侈的院落显得极不协调,但慕剑枫并不打算拆或重建这杂院。曾经打过这里主意的时候,老太爷可一直在念叨着:这是祖宗留下来的,不能拆!不能拆啊!
所以六年前听得夜蓉母子搬了过来,慕剑枫曾亲自赶了来要求娘俩搬出去,奈何夜蓉喜爱此地的僻静,执意留此。慕剑枫无奈便留了句话:也罢,莫要毁坏了这杂院就是。
此刻慕延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屋檐下看慕青天刚差人送来的书。慕延年纪虽小,但正统的不正统的,奇经八道之类,却是已经倒背如流。此刻看到未看过的书,便一头扎进了书海,孜孜不倦。
“延儿,娘亲已经熬好汤药了,且喝了药再看吧。”轻柔的话语无不透出浓浓的关怀,三十余岁面容姣好的夜蓉身着素衣从屋内走出。这夜蓉虽是妇人,举手投足间却是优雅无比,无时不显现出年轻时的洒脱与美貌。
慕延正看着一本《仙者秘事》,书中讲着一位自称“入世真人”的修仙者的一生,这位入世真人当真是活神仙一般的人物,虽自称其乃开灵小修,是修仙界最低境界的存在,却又说自己随手就能发出灵阳火球瞬间致武道高手于死地。后来其自觉在修仙界已无发展,便携了些天才地宝到江湖中逍遥自在了起来。直至时日无多的时候才将自己的一生记录了下来,其中不乏各个寻宝之地以及其对修仙的感悟。慕延嗤之以鼻虽当作无稽之谈,却也看的津津有味。
突然听到夜蓉叫他,慕延便合上书道:“娘亲,您不是给延儿上过药了嘛。”
夜蓉上前把药碗放到慕延旁边,心疼的抚摸着慕延的小脑袋,轻语:“傻孩子,再喝着药好的快些,你这模样…让为娘的心疼。”说着,眼看就要落泪儿,慕延便赶紧拿起碗“咕咚”“咕咚”的几口喝了个精光,竟也不嫌的苦。
顾不得擦拭嘴角溢出的药水,慕延上去就抱住了夜蓉,道:“娘亲,延儿不疼。延儿听娘亲的,延儿以后再也不冲动了!娘亲不要难过了。”
夜蓉心里想着,苦了我的延儿了。随后心疼的紧紧搂着慕延,苦涩的笑了,道:“延儿,你如今也有十岁了,可为自己想过以后么?”
慕延并不觉十岁就要想以后有多奇怪,反正自己一直就想着以后,便道:“延儿长大想考取功名,然后与娘亲脱离这个鬼地方。”
夜蓉猛地一怔,缓缓松开了紧搂慕延的手,呆呆的看着慕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却是低低叹了口气道:“延儿,对不起。”
慕延奇道:“娘亲,为何要说对不起?”
夜蓉愣了半晌,满腹心事的样子。道:“没什么,只是娘亲不想离开,延儿不要管娘亲了,就做你最想做的事情吧,什么事都可以。”
“为什么不要管娘亲?什么事都可以?娘亲一向不如此纵容延儿的。”
慕延虽是不懂事的年纪,可如此庞杂的书也不是白看的,自然模糊的觉得夜蓉的话遮遮掩掩。稚气未脱的小脸上满是疑惑,郑重道:“娘亲为什么不想离开?是不是…有些话不想与延儿讲?还有娘亲为什么一直不跟延儿说是谁让娘亲功力全失的?娘亲不要隐瞒延儿太多东西好不好?延儿自觉已经很懂事,希望可以帮娘亲分忧的”
夜蓉当然知晓慕延懂事,但是慕延越懂事夜蓉就越心痛。延儿,你可知道…你可知道…延儿,你要娘亲如何做才好啊。
正在夜蓉心中愁肠百结之时,院门被两个仆从撞开了。却是慕青云回去就寻林雪瑶过来,欲找夜蓉母子的麻烦。林雪瑶母子在门外有些时候了,正巧做那隔墙有耳之事。
林雪瑶吩咐仆从撞开院门,然后自己与慕青云款款而入。这林雪瑶,之前也是江湖中的名美人,现在人近四十,除了稍嫌瘦弱外倒也风韵犹存,传闻林雪瑶的瘦弱是因其功法所致,人越瘦弱杀伤力越大,就是不知是功法在吸收自己的精气?还是自己留下了自己的精华?总之飘摇兮杀人于无形,当称一高手。
“妹妹,姐姐正巧路过,却听得妹妹要携子出逃将军府这么大的事情,实在是令姐姐不好办啊。”林雪瑶进来便给夜蓉扣个大帽子,哪里还有什么高手的风范。
“你血口喷人!娘亲何时说过要带我走!”慕延还是个孩子,直接气血上头,毕竟这么大一帽子要是定下了,以慕剑枫的脾性自己娘俩是没有好日子过了,虽然现在过的也不是什么好日子。
夜蓉倒是淡然些,却也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道:“林雪瑶,你要如何,说吧。”
林雪瑶哼了一声,心道,好不容易被我逮着你的“把柄”,看我不整死你。
她也不打弯,直接让慕青云去寻慕剑枫,告诉他夜蓉要携子出逃,被她不小心听到了计划。继而又让一个仆从去请蒋彤,说请来做个见证。
吩咐完这些,便自顾寻了张凳子坐下,大声道:“反正我这衣裳也该洗了,就将就着坐吧。”说完转头看向自己的一个仆从,又道:“阿贵,这凳子估计以后也用不到了,就予你了吧....哎,算了,估计你也看不上这破凳子,等事情定下来,就扔了吧。呵呵”
林雪瑶说完阿贵口中自然称是不已。
夜蓉心中又叹了口气,盘算着:真的要离开了么?也好,带着延儿去找找师父吧,也许师父有办法。只是,他会放我们走吗?我舍得吗?在这里起码…还能偶尔看到他,哪怕…是他的背影。哎……
慕延心中倒是干脆,私心想着正好,最好把我们赶出去吧,做乞丐也比在这鬼地方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