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阿阮拉着雪絮起了个大早,两人用过早膳,简单收拾一下就出门了。
净慈寺就在圣安城旁的静灵山里,并不是很远,两人又是不喜欢坐车的主,于是决定步行去,一路听着阿阮哼着乌黎的民谣,一时觉得无比惬意。
出门时天还未亮透,路上的行人不多,直到出了城门行至山脚底才热闹起来,净慈寺常年香火鼎盛,来往的香客络绎不绝,不少小贩都会在山脚叫卖,慢慢的就形成了一个小市集。
一到市集,阿阮就像瞧见萝卜的兔子,这里闻闻,那里嗅嗅,这儿要看,哪儿也要看,挪不开脚,雪絮也不催,她平日时间大多花在练武上,对这些小玩意接触不多,但到底是女儿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于是跟着阿阮一个摊位一个摊位的逛,知到大亮,来往的人变多了,才拉着依依不舍的阿阮离开。
上山的路本是不好走的,只是天子为了方便百姓听讲,修了新路,雪絮沿着路边的树荫慢慢往前走,阿阮在一旁不停地说着刚刚市集看到的喜欢的东西,说呆会儿回来还要去看看。
就这么走了一段路,快到寺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喧闹声,不时有人惊呼,还有人高喊“让开!让开!”,雪絮回过头,只见一辆马车飞速向2人跑来,心里一惊,赶紧把阿阮往路边拉,护在身后,马车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直接从两人身边撞过。
“嘶—”雪絮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手臂一麻,然后失重向一旁倒去,饶是她反应再快,也没想到竟然有人敢这样横冲直撞。
“天啊,絮儿姐,你没事吧?”看着雪絮捂着手臂被撞倒在地,阿阮赶紧去扶,她将雪絮的衣袖掀起一看,竟是青了好大一片,阿阮顿时觉得又内疚又气愤“怎么还有这样的人!竟然这么嚣张!”
一旁的大娘好心的帮忙扶起雪絮,说“这大概是长公主的马车吧。”
“长公主?”阿阮问到。
“是啊,到净慈寺这条路是禁止马车通行的,敢坐马车的也只有那个极为受宠的长公主了吧。”
“还有这么嚣张的公主!太过分了!”阿阮气愤的说。
“唉。”大娘叹了口气说“我看这位小姐伤势不轻,还是赶紧到寺里处理一下吧。”
“絮儿姐,你怎么样,能走吗?”雪絮疼得厉害,说出话来,只能点头回应,阿阮见她疼得发白的脸色也不多说了,匆匆向大娘道谢,就扶着雪絮向前方不远的净慈寺走去。
——
到了寺门口,雪絮觉得手臂好了很多,只是还隐隐的疼,阿阮看到一个小和尚正在扫地,赶紧叫住他“小和尚,我絮儿姐被马车撞伤了,你这儿有没有大夫能瞧瞧?”
“啊?”小和尚一下懵了,这长公主刚来,人都去大堂了,这会儿哪有人啊。
“啊什么啊?”阿阮看这小和尚呆着不动,着急的说“难不成你以为我们在糊你吗?不信给你看啊。”说完作势就要掀雪絮的衣袖。
小和尚吓得丢了扫帚,捂住眼睛大声说“施主你误会了,小僧不是不信,是这会儿公主刚来说是身体不适,能看病的都去了,眼下没人啊。”
“怎么又是这个公主啊,人撞了就算了,连大夫都要抢!“阿阮一听又是长公主就气不打一处来。
“阿软!”雪絮轻喝了一声,公主就在这儿,人多口杂,这话万一被公主听到了就麻烦了。
阿阮嘟嘟嘴说“这可怎么办,走回去得多远啊。”
“这”小和尚想了想,没在公主那又能看病的人恐怕只有...“有了,师叔现在应该在后山吧,二位施主随我来吧。”
“有劳小师傅了。”雪絮道谢。
“不必多礼,小僧发号静光。”小和尚捡起扫帚,挠挠光溜溜的圆脑袋向前面带路“师叔不喜欢热闹,现在应该用空的。”
“你师叔还会医术吗?”阿阮扶着雪絮,好奇的问。
“师叔知道的可多了,天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呢。”静光带着二人从侧门往寺里走,正经过大堂,堂内传来娇俏的说话声“斐宁哥哥呢?我要斐宁哥哥给我治!”
阿阮心想应该是那个公主,忍不住哼了一声。
——
三人绕过大堂来到后院,院角有个小门,门后面是一条游神的小路。
眼看着走出了寺外,阿阮忍不住问“和尚,我们这是去哪儿?这都出寺外了。”
“师叔喜静,独自居住在后山,施主莫急,前面就是了。”
“一个人住啊。”阿阮说“那得多无聊啊,他一个人都干什么呢。”
“参禅悟道。”三人走过一座小桥。
“蝉?”阿阮歪着脑袋想了想“夏天树上吱吱叫的那种吗?”
“啊?”静光楞了一下,解释道“不是那个蝉。”
“那是哪个蝉?”阿阮继续追问。
静光一时哑口无言,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个“禅”字,大师总让他们参禅参禅,但是自己自今都没理解这个蝉到底是什么。
“小和尚你怎么了?”阿阮看静光突然不说话了,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我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
“不是,施主多虑了。”静光摇摇头,抬手指向前方“前面就是了。”
“和尚可真奇怪。”阿软小声的嘟囔了一句。
转过一个弯,前方视野开阔不少,有一间简易的小木屋,屋后是一排苍翠的青竹。
静光上前敲了门“师叔”。
“何事?”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暗哑。
“有位女施主受伤了,请您看看。”
那师叔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有个人走了出来。
阿阮小声的啊了一声,雪絮朝那人看去,只见他一袭墨色僧衣显得身形修长,眉目如玉,不见喜怒,漆黑的双眼如同黑曜石一般,极美,只是站在那儿就凭生出一种俾睨众生的感觉。
那人淡淡的扫了两人一眼,目光停在雪絮用手捂着的胳膊上,问“手怎么了?”
雪絮看着眼前眼熟的人,顿时一呆,然后赶快回神“马车撞了。”
那人侧过身子,低声说”请进。“
——
屋内仅有一张床和一张矮桌,空气中有股似有似无的香气,阿阮扶着雪絮在桌旁的团蒲坐下,帮她把袖子撩起,伤口又肿了不少,已经开始泛紫,阿阮惊呼一声“怎么肿成了这样?师叔你快看看!”
那人看了一眼阿阮,没说什么,在雪絮身边蹲下,隔着一定的距离仔细的观察肿胀的手臂。
他靠近的那一刻,雪絮只觉得身边的香气似乎又浓了不少,手臂的疼痛似乎有所缓解,她心里微微诧异,抬头看向他,那人深邃如墨的眼眸专注的看着她的手臂,仿佛在看一件极其珍贵的孤本经书一般。
雪絮觉得脸有点发热,赶紧撇开眼睛不敢再看他,虽然她从小舞刀弄枪混在男人堆里,不注重男女之事,但是被一个男人这么认真的盯着“身体”看,还是头一次。
“师叔,絮儿姐怎么样?”阿阮问。
那人沉默的看着伤口,然后伸手不轻不重的按了一下,“唔”雪絮闷哼了一声,咬住下唇,忍着疼没再出声,额头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伤到筋骨了。”那人起身看向阿阮,合掌成十行礼“贫僧法号一音,施主莫要叫我师叔了。“
“你就是一音大师啊!”阿阮瞠目,双手抱在胸前,兴奋的看着一音。
“嗯”他不多话,转身去拿药。
这时,听到有个人高喊“师叔。”然后一个小和尚跑了进来,
静德一进来看见两位陌生女子就愣住了,呆呆的看着房内的人,神情迷茫,师叔喜静才独自住在后山,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不能进来,但是大伙都很自觉不来打扰,慢慢这里就成了禁地一般的存在,这会儿突然来了两位女子,这是...什么情况?
一音拿好伤药,看向静德“何事?”
“公主。”静德愣愣的回答“公主来了。”
一音没有说话,走到雪絮身边开始处理伤口。
药抹在手臂上带着凉意,手臂的疼感瞬间消退了,雪絮心里惊叹,她常年习武,身上大小的伤口时常会有,在轩辕堡的时候用也过不少名贵的伤药,却都没这个这般有效,能与之媲美的恐怕只有乌黎...
一音看着眼前的手臂,有不少细小的伤口,手上更是有不少老茧,用麻布包扎好伤口,正准备交代几句,视线却不偏不倚和定定看着她的雪絮交接,四目相对。
那双冷褐色的眼眸十分干净,透着坚毅认真的看着他,似乎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一音心叹,这天下少有如此干净眼睛了。
“师叔”被无视的静德迟疑不决,师叔这态度明显是不想见公主,但是公主这脾气要是见不到师叔指不定要怎么闹呢,他心里着急又不敢开口,好不容易等到他处理好伤口终于憋不住了。
一音仿若未闻,对雪絮交代“伤得有些重,这段时间好生修养,万不可搬重物,更不可练武。“
雪絮皱眉有些发愁,却还是点头道谢“多谢大师。”
“不必多礼。”
“静光师兄。”静德见被无视得彻底,只好求助一旁的静光。
“师叔,静德会来应该是主持的意思吧。”静光搬出慧明大师,平时若是出了什么事,只要搬出慧明大师准管用。
果然,一音终于开口,淡漠的看着静德“她怎么了?”
“公主说身体不适。”不用明说静德也知道这个“ta”是指谁,其实这公主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净慈寺闹腾了,而且还十分缠人,也不怪师叔那么不待见她。
听他这么说,一音又不说话了,静德心急,这会儿慧明大师都不管用了吗,这可怎么办。
“大师你可别理这公主,这公主真讨厌,絮儿姐的手就是被她的马车撞伤的呢。”阿软气愤的说,只觉得这个公主真是阴魂不散,哪儿都有她。
“阿阮。”雪絮对阿阮摇摇头,然后看看静德,沉思一会儿,对一音说“大师,我有不情之请,不知大师可否相助?”
“请说。”
“今日我是特来还愿的,只是现下手脚不方便,不知可否请大师为我请香?”雪絮直视一音的眼睛,一派坦诚。
一音看着雪絮,过了一会儿才然后点头“好,施主请随我来。”然后率先走出屋子,前方带路。
见一音终于走了,静德和静光都感激的看着雪絮,雪絮笑笑,然后跟着一音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