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国少年心性,左右张望,一眼见到跪在自己身边的的袁光书,这时只见袁光书认认真真的低着头,堂使在上面宣讲一句,他就在底下认真答应一句。王建国差点扑哧一声乐了出来,正在这时候堂使讲完了,堂屋里顿时静得只能听见喘气声了,王建国吓了一跳硬生生把那一声笑给憋了回去。
堂使停了下来,端起身后的盖碗喝了口茶水,接着道:“众位兄弟姐妹,如我前言,你们面前的我不是我,而是赵堂主,接下来我问你们的话你们都要仔细回答,每一句话我都会原样回禀赵堂主,若有胆敢玩忽欺瞒之意,家法伺候!”
众人齐声称是,堂使又继续沉声道:“会中惯例,入会之后按才能大小分四个等次,以便安排入会之后的职分,但是入会之后如果有功也会另有升赏。分等次之后,若是发现有谎报才能者,自有神武使前来追查惩罚。”说完这话,堂使阴沉沉地扫视了众人半晌,又接着道:“下面我便开始问话了,望兄弟姐妹们据实上奏。”
张继善早就跟王建国说过分等次的事情,一般来说,只有有个手艺有个一技之长,或者身强力壮或者略通文墨就会被分在第三等,第二等那就是有不错的文武才能或者身处特殊位置,或者能对会中有很大贡献的人,第一等那就是要有经天纬地之才能的人了,第四等那自然就是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行的,分在这一等基本上就是在会中打打杂,充当仆役,分在了第四等那几乎不可能有晋升的机会了。
这时候,堂使已经开始一个个依次问话了,王建国支起耳朵来听,大概都是问会干什么,多大年纪,在哪儿干过什么之类的。王建国心里渐渐有些紧张了,因为根本没想好自己说自己会干什么,转头再看袁光书,只见他一脸平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王建国更加疑惑,不知道待会他会说什么。
每个人都只是问几句话,很快就问到了面前,堂使对袁光书道:“名姓?籍贯?”
袁光书恭恭敬敬地答道:“回禀堂使,姓袁,名光书,袁光书。家住山东东昌府。”王建国一听就吓了一跳,山东东昌府?袁光书怎么想的?这么给自己编,我们也不是打东昌府穿过来的呀。
堂使接着问道:“会干什么?以前都干过什么?”
袁光书恭恭敬敬回答道:“学医十五载,一直以来都在行医。”王建国一听就更加紧张了,袁光书说的基本没错,他肯定学习学了有十多年了,一直以来也确实在行医,可是这么说的话是死路一条啊!可能袁光书年轻时候在农村干过赤脚医生,多少是懂几味中药的,那时候农村的医疗条件跟清朝差别可能也不大,所以他才敢说他自己是医生,可是自己在医科大学一天中医没学过,只知道甘草可以用来做泡菜,其他的中药一味不识,这里连个听诊器都没有,自己会使用的医疗器械这里什么都没有,要是让自己把脉自己只能摸出人是不是还活着,自己肯定不能说自己学医的,怎么办?怎么办!
堂使没有理会在旁边急得满头大汗的王建国,对袁光书赞赏地点点头,又道:“我会中极缺医术高明之士,袁先生定能为我会中弟兄解病除痛,他日堂主对袁先生定有封赏。”这个倒是实话,清朝别说是钟三郎会,由于优秀中医学传承发展困难,整个社会都缺少高明的医生。
袁光书听堂使竟然称他为先生,似乎十分感动,以头触地道:“敢不为会中效死力!”原本别人的问话到此就结束了,不知堂使是因为高兴还是慎重起见,又多问了一句:“不知袁先生师承何人?”
王建国一听,心中暗叫不好,这一句话就能把袁光书的底细给问出破绽来,袁光书说出他的老师来堂使肯定不认识啊,那都是二十世纪的人了,再瞎编更容易露馅啊。再看袁光书愣了愣,缓缓道:“启禀堂使,幼年时曾师从多人,但都只是乡野之中的村医而已,我的医术大都从书上学来的。”
没想到就是袁光书这句看似回答得无懈可击的话,让这位堂使起了反感之意,古时原本极其看重礼教,讲究天地君亲师,师徒如父子,袁光书话里话外明显对自己的老师不尊重,让堂使不高兴了,于是又问道:“哦,是吗?不知你读的都是什么书?”
袁光书虽然对于历史无知,但是对于自己前辈的著作,多少还是有些耳闻的,想了想踌躇道:“《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
堂使截口问道:“《黄帝内经》中说:上医治未病。不知你以为何解?”
袁光书压根连这两本书的面都没照过,根本没看过这句话,但是要是细细地想未必就不能回答出来,可是袁光书一生最善察言观色,敏感地注意到了堂使在跟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已经变了,而且称呼从‘袁先生’变成了‘你’,袁光书正在紧张地急速思考自己哪里让堂使不高兴了,以及如何补救,如何给堂使留下一个好印象,没想到这一走神更加耽误了堂使的下一个问题,堂使又问了一遍,袁光书假装镇定地道:“呃···这个,是吧?他就是说······胃病呢,就是首先反酸······”
堂使如何机敏聪慧,早已看出来他答不上来了,双眼死死地盯着他,袁光书更加紧张了,知道自己回答得不对,这要是闹一个欺骗堂使,按照会规就是死罪!袁光书目光不断的扫着身边的王建国,不断地送过去求援的信号。王建国知道不能随便说话,可是眼见这可不是普通的冷场,这是一种冷得要命的冷场,真的会要了袁光书的命。王建国一咬牙道:“所谓上医治未病,就是早发现、早诊断、早治疗。”要知道两句话虽然是一个意思,可是王建国说的这九个字,在现代医学书籍里,那简直是普遍得臭大街了,虽然在那个时候还没人听过这种说法。
袁光书得到了王建国的提示,面不改色圆润地继续道:“对,就是一个意思,早发现、早诊断、早治疗呢,就是说······”
堂使没有让袁光书继续发挥他做报告的特长的机会,举手制止了他的话头,向身后喊道:“笔墨伺候。”话音未落,身后早有两名仆役打扮的会众把笔墨纸砚水端了上来,堂使对袁光书面前一指道:“铺纸,给他磨墨。”接着又转向袁光书道:“你随便写几个字。”
闹得袁光书不明就里,王建国一看这个架势,顿时秒懂了。原来堂使想让他写几个字,从这里判断他是坐堂的大夫还是乡下的野郎中,坐堂的大夫每天给人开多少方子,写字跟乡下的野郎中自然是不同的。其实王建国还只猜到了其一,没有猜到其二。这是堂使惯用的测试人文化程度的办法,认识字少,没什么文化的人,一动笔肯定是写自己的名字,再稍好一些的人呢,一动笔就写点歌词什么的。文化水平再高的人呢,就写两句诗或者是自己经常看的书里的句子什么的。再厉害一点的人,一下笔就能写一些很有深度的东西,像什么‘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之类的。
这个测试,可算是彻底击垮了袁光书,两名仆役磨好了墨,袁光书抓起毛笔就往砚台里杵,袁光书不是不会写字,但是没有用毛笔写过字,根本不知道毛笔怎么拿,所以一看就是文盲的架势。抓着毛笔好歹总算是蘸好了墨,抬起头讪笑着问道:“敢问堂使,我写点什么?”堂使一挥手道:“随便。”袁光书点了点头,抓着毛笔就奔着纸去,还没开始写,墨汁淋淋漓漓先弄得到处都是,一下笔果然是写自己的名字,袁光书。写完以后,抬头笑道:“堂使,写完了。”
堂使皱着眉头看了半晌问道:“你写的什么?”
袁光书笑道:“属下的名字,您看,袁-光-书。”一边说一边比划着。
堂使脸上更难看了,四下里看了看大家道:“众位看看,写得难看就先不说了,写三个字你就写错了两个!而且你写的还是自己的名字!”
袁光书急忙低头看,疑惑地道:“没写错啊!”
王建国拿眼睛一瞥,虽然每个字都写得很像牛粪,但是确实没写错,转念一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原来袁光书写的是简体字,清朝的时候,茴香豆的‘茴’字都有九种写法,但是就是没有简体字的写法,繁体字来看,‘袁’字和‘书’字确实是错的。
袁光书还要申辩喊冤,堂使根本不再理他,转向王建国道:“你呢?你既然知道上医治未病,读过《黄帝内经》,那么你一定是学过医术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