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初时不懂凌霜何意,细细揣摩此事却突然回过味来,“殿下原本告诉我们的是会有猫儿将太子妃扑流产,如今这猫却一扑就将朴奉仪挠抓的浑身是血,这哪里是普通大家女子该豢养的猫啊。”
合欢摇了摇头道:“可朴奉仪这么一出事,岂不让太子妃对猫有所防备?咱们殿下不是一个会打草惊蛇之人啊。”
凌霜原本半合的眼睛突然睁开,闪出明亮的光彩,“殿下的意思莫不是不用我们动手?而要温昭训和太子妃她们自相残杀?”
“姐姐是说,咱们把这件事情的原委告诉温昭训,必要的话,琥珀香也可以交到她的手上。对太子妃下手的事情,可以由温昭训来做?”婉儿听懂了凌霜的意思,却不由惊叹于她的大胆。
“不错,咱们下手布置得再缜密,也有可能露出破绽,可若由温昭训来下手,以她对太子妃的了解,必定是打蛇打七寸,下手又快又狠。且她来下手合情合理,一旦东窗事发无人不信。只要我们能想办法封住温昭训的嘴,便可以行这借刀杀人之计了。”
合欢有些半信半疑,“可不管再怎么封住温昭训的嘴,只要我们有人去了,让她看见了这张面孔,将来就难免有被温昭训咬出来的风险。”
凌霜冷笑一声,眼眸里是沉沉的杀机,“不打紧,温昭训一心想着报复太子,事成之前不会轻易把我们得罪了,可一旦她杀死了太子妃的孩子,就绝不会像当初杀死官良娣的孩子一样容易辩驳了了。温昭训只要下手,太子妃就一定不会放过她,到时候她的话有谁会信呢?活不成的人只有她一个,我们只隔岸观火就是了。”
合欢眼前浮起了慧珏方才提起官良娣时颓然无力的神色,道:“到底官良娣之事如何,原来竟连太子妃都弄不明白。不过我们倒可以凭借琥珀香的秘密来一换官良娣死的真相。”
“如果她肯说出真相交换,我们也算是完成了殿下的一件嘱托,况且不是我们非要拉着温昭训的手去做这恶事的,”婉儿喃喃地安慰着自己,左手与右手紧紧地交握着,今日她没有看到面目全非的朴奉仪已经心下难安了,再对太子妃痛下杀手她实在是难以决定,她突然忧道:“可若是温昭训根本不选去害太子妃而是选择用这秘密来昭雪呢?我们岂不是都想错了?”
“温昭训恨太子妃之心,只怕不是你我所能想象到的,所以畏手畏脚的反而什么都做不成。咱们只要把话带到就够了,至于她如何抉择是她的事。不过就算是温昭训现在选择昭雪,她也不会让太子妃的孩子留到足月生下来,我们却现在就能得到官良娣难产的真相,这于我们是无本的生意,稳赚不赔。”凌霜神情笃定,让人看到她就无端生出了信心。
李贤回到丽正殿时,慧珏早已在等着他了。李贤许久未见慧珏这么凝重的神色,不由得心里一紧,面上却淡淡问道:“怎么了,今天的宴席出了什么事么?还让你亲自跑一趟。”
慧珏道:“朴奉仪今天殁了。”好似在殿中的这一潭静水中扔进一颗石子。
“什么?”李贤情不自禁地上前了一步,努力想从慧珏的眼中看到开玩笑的影子,他是万万没有想到今天东宫出了这样一件大事,他心里倒是没有多少悲切,只觉得又诧异又烦躁。如今朝堂上对他不利的事情一件一件地涌过来,他已经应接不暇,朴奉仪却在此时殁了,想必这其中又有许多是非,他又不能怨怪正在孕中的太子妃打理东宫不力,只能自己捂了额角,安抚着突突跳个不住的青筋,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什么时候的事?今早朴奉仪不是还好好的么?”
慧珏眼里却隐隐带了丝嘲讽,“温昭训千辛万苦寻来的那只好猫,却原来和它的主人是一个货色,牙尖嘴利,残忍狠毒。”
“你是说,朴奉仪是被那猫冲撞的?”李贤不可置信道。
慧珏弯起嘴角看他,没有回答答案却不言自明,“温雪殊的猫早不发狂晚不发狂,偏偏在我们都在仙居殿的时候发狂,她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唯恐母后忘了她这号人物,唯恐东宫在各位娘娘的心目中太太平了。”
李贤心道不好,他的东宫后廷已经不能再出事了,“母后还不知道吧?昭容娘娘平素还算疼我,应该也不会添油加醋的。”
“此事还用别人添油加醋么?宜春宫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早晚都要传到母后的耳朵里,”慧珏顿了顿道:“温昭训如今已被妾身禁足罚俸,一切处罚还要听殿下定夺,处罚愈重,母后能说的话也就愈少,于殿下的储位也就愈有益,殿下可想仔细了。”慧珏在说这些的时候,全然不像一个弹压妾侍的正妻,而是与太子并肩筹谋的太子妃了。
李贤自然明白慧珏与他同荣同辱的心意,却只能叹口气道:“最多也不过把雪殊降为奉仪了,这禁足罚俸已经够足够屈辱,她是无心之失,总不能因此把她废黜吧。”
“殿下是想给她最后留一点情面,可是只怕会适得其反,”慧珏对李贤的想法心若明镜,说话也毫不留情。
李贤苦笑道:“你又在戳我的心窝子了。我本以为我已经彻彻底底地厌恶雪殊了,可我如今却仍然是于心不忍。”
慧珏看着李贤的眼睛,只觉得与自己同床共枕的丈夫今天陌生了许多。说他有情,可他却偏偏对朴奉仪的死无动于衷,说他无情,可他偏偏又对恶行昭彰温雪殊如此不忍,只是他的深情用错了地方,屡屡与自己相悖,若不是他的一味纵容,何以有今天如此疯狂的温雪殊,更不会有当年那样的惨剧了。
“好,如果殿下非要给温雪殊留这最后的尊严,我也成全殿下。由七品变作九品,倒也算对朴奉仪有个交代,”慧珏如今已懒怠对李贤声泪俱下地指责控诉,因为她已对李贤不再抱有希望了。
“对了,今日你们赴宴没出什么岔子吧?”李贤不欲再提此事,像个逃兵般地岔开了话题。
李贤不提此事犹可,一提便将慧珏从朴善妍之死的惊惧中转了出来,慧珏想到了今日处处透着蹊跷的银钗之事,仍然是心有余悸,她从袖中将它取了出来递于李贤,问道:“这钗子是什么来历殿下可知道?”
李贤不知原委,以为只是个寻常钗子,蹙眉看了一眼道:“这不是母后那天赐给你的那只钗子么?这种脂粉钗环的东西我就是见过了也不会留意啊。”
慧珏道:“今日父皇见我带了这支钗子便大发雷霆,怒到杨昭容都不敢劝,你瞧连这钗子上的红玉髓珠都摔下来了。可父皇一听这是母后赐给我的,那雷霆之怒顿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让我把这钗子好好收着,往后再不要带出来了。”
“父皇责打你了?”李贤闻言关切道,他扳过慧珏的脸来细细看着,生怕她有一点闪失,瞧她安然无恙才放开手。
慧珏却恍若未闻,一边将那玉髓珠子比对着向钗上安放,一边道:“父皇倒没有责打我,可却将这钗子重摔在地上,我猜这根钗子一定不简单。”
李贤略微有些尴尬,取了钗子放在灯光下细看,瞳孔在灯光中微微收缩着,薄唇抿成一线,半晌后李贤神色肃然道:“这好像不是父皇送给母后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