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莱的意识一片混沌,却感觉指尖传来莫名的疼痛感。但随着疼痛的不断加剧,柯莱的意识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睁开朦胧的双眼,一个俊俏的男子正挂着猥琐的笑容,用脚尖碾着自己的手指。
“啊!”柯莱叫出声来,慌忙抽出了自己的左手。却发现自己的左肩正缠着绷带,而自己的人也正躺在相对空旷的大厅里,环顾一周,远处一副新鲜的无头尸骨,滚落在一旁的脑袋上狰狞的面容他再熟悉不过。
但很快,他将视线落回了身边的这个男人身上,男子的面庞看不出敌意,但那痞笑也称不上友善。即使对方伸出手想拉自己起来,刚刚经历过生死劫难的柯莱依旧警惕到了多疑的地步,将那只铁手冷落在了半空中。
男子倒也无所谓,“我叫哈德斯。”
平静的语气如邻里间的招呼,却断了下文。
剧烈的震动自脚下传来,在厚重的地板上激荡起重重裂痕,鬼魅的呓语在大厅里回转:“复仇伊始,血染樱飞。”
话一入耳,两人便不约而同地向庭院里望去。
那巨大的樱花树抖擞出樱瓣漫天,配以高悬的圆月,确实一番良辰美景。只是此刻的樱语,并不浪漫。每一片轻盈的花瓣竟如飞镖一般入土三分,驱散了两人对那花前月下的憧憬。
紧接着,那樱花树似是有了生命一般拔地而起,伴随着土壤的塌陷,八只粗壮的根须挣扎着竞相溢出,那树根下是一个无底的血池,以至于这些根须都牵连出大片的血浪。待那八根完全露出,说根须,实则是一种美化了,那分明是八只血红色的章鱼触手,吸盘仍不断缩放着,嗅着空气中的血腥。
“我想你该去躲躲了。”哈德斯走向了大厅的门前,不顾及触手甩出的血污,只是叮嘱柯莱向后遁去。
柯莱也无意逞强,虽然伤口已经受过了处理,但之前大量的失血让他此刻寸步难行,但他也顾不得自己的狼狈,强撑着匍匐进那堆起的尸山,自两根肋骨的缝隙,注视着一场即将展开的恶斗。
一声闷响自树干传来,一道纵深地裂痕就此绽开,排排利齿不断的向外翻出,形成了一个深邃而恐怖的口器,血污亦是从其中流淌出来。
哈德斯直接掏出了自己的武器,他的枪并非一把,两把乌亮的手枪正握在手上泛着寒光。那两把枪枪柄宽而短,根本不具备装载弹药的能力,而狭长的枪身前端竟是斜的,枪口一分为二,上大下小皆为菱形,而遍布整把枪上未曾见过的璇纹更是说明,这枪绝非一般之物。
哈德斯的左眼也是再次充斥着红光,监视着树妖的一举一动。
那庞然大物仍旧扭动着自己的身体,挂满樱花的树枝也不再固定,一如触手一般随意挥舞,但所到之处,皆为残砖断瓦,好不凄惨。
不多时,它已经完全脱离了那片血池,随着血浪的停歇,大树也发现了岿然不动的哈德斯。
哈德斯并不着急进攻,他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本就精于射击的他配上半机械化的身体还不至于被一个没有智慧的怪物秒杀,他静静的观察着敌人的攻击方式。
但很快,他发现这一举动是徒劳的。
那怪物确实没有智慧,枝冠仅仅在漫无目的的挥砍。于是,哈德斯一跃而起,双枪一提,两道光束就飞射出来,直接击中树妖的口器,却并非一触即炸,而是像两道锋利的银针,径直贯穿了过去。
树妖发出了痛苦的低吟,但哈德斯此刻也不好过,本来他计划借抽打过来的树枝的力量进行移动,却发现树冠因为其重量和体积在拍打时都会形成大面积的气压,而漫无规律的挥砍此刻也显得星罗棋布,于是乎,哈德斯不得不分出大量的精力调整自己的姿态来配合风压,而手中的双枪更多时候则用来清理弹跃的障碍,这也导致打在树妖主干上的光束越来越少,树妖不退反进,哈德斯便不得不应付更多更粗的树干,但他的神情却毫无惧色。
果然,树妖很快逼近了大厅,大厅的二楼已经体无完肤。哈德斯也不得不用全部的精力躲闪攻击,锋利的樱刃已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不少伤痕,但那些粗壮的树枝似是故意躲开了这个在空中翩然起舞的男人,而哈德斯手中的双枪,也从未停止射击,即使有的光束直冲云霄,有的甚至击穿了柯莱身边的一具尸骸,那枪口也从未暗淡过。
终于,柯莱的眼前只剩下发狂的树妖仍肆意的破坏着周遭的一切,哈德斯已经站回了他起跳的地方,背对着树妖,得意的看着柯莱。
柯莱以为哈德斯已经弹尽粮绝,正祈祷着自己的未来,却因这诡异的笑容怔了一下,但很快他就发现了对方的异常。那暗红色的眼睛本应只有中心有一个亮点,此刻那亮红却似是要溢出他的眼眶,已完全看不出那曾是一只眼睛。
托着庞大的身躯,那怪物的移动也算是敏捷了。此刻,树妖距离哈德斯只有区区几米,那口器呼出的腥臭之风已经殃及到了哈德斯还算酷炫的发型。
笑意戛然而止,哈德斯猛地回眸望去,左眼的红斑竟剥离了出去,直飞向了树妖,而树妖也正在此时发出一声沉闷的怒吼,那红斑也就正好印在了口器的深处。
哈德斯的左眼此时只剩下一片惨白,偶尔带着些许血丝。
就在红斑吸附在树妖的躯体的那一刻,时间仿佛陷入了停滞,每一发早已发射出去的光束再次汇聚成型,剧烈的颤动着。下一个瞬间,所有光束一齐射向了红斑所在的地点,闪耀的炫目白光在绽放之后立即收缩到了一个湮灭的奇点,无声的爆炸引导出的气浪产生强大的风压,将那些干尸翻卷到空中,柯莱用残存的力气紧抓着地面,风压使他几近窒息。
而那树妖,之前坚固的粗壮树干从中间完全断裂,明显自爆炸点上下一大段树干径直化作了尘埃,自断面延伸出的裂痕有些甚至达到了树梢,在树冠倒下的途中,听不到一丝树妖的哀鸣。
哈德斯转过身,故意露出一副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的神情,那装模做样的态度也是让柯莱恨得牙根痒痒。现在想想,这家伙一定目睹了柯莱入了这宅院后发生的一切,却选择了作壁上观,几乎让他断送了性命。想到这里,心里又涌起些无济于事的怒意。
不过看到哈德斯摆平树妖之后的白瞳以及掩饰不住的憔悴,柯莱一直以来对他抱有的警戒也稍稍松懈了些。但就在这时,自树妖轰然坍塌之处,窸窣之声绵延不绝。
那怪物竟还没咽下最后一口气,回光返照一般将所有树冠上的樱花猛地抛于天际,万千樱刃在天空中打了一个回旋,便开始了对四周的狂轰烂炸。
最先接触到这些樱刃的墙体上披满了窟窿,俨然一副残垣。
柯莱的眼前,那透着血红的飞镖如倾盆雨下,密不透风,无力感再一次爬上他的心头,这座小楼与自己一同糜烂倾颓的景象已然在目。
但哈德斯仍没有动,他不仅矗立在原地,还向柯莱投去了一个难以捉摸的微笑。
柯莱正欲询问,一道可见的椭圆形屏障已被哈德斯握在手上,这看似玻璃防爆盾的东西上面已有了不少划痕,想必哈德斯在刚才的战斗中已经用过只是柯莱没有注意到,不过能挡住之前树枝的抽打,其强度也是可见一斑。
此刻的柯莱,心已是凉的,哈德斯已救过自己一次,此时自保无可非议。但想到自己九死之后难求一生的境遇以及遥不可及的梦想,不甘心的悲凉与那些樱刃一并悬在额上。
悔当初小瞧了这个世界的危险,恨自己如蝼蚁一般脆弱。
也罢,若能偷得一线生机,我会对自己的生命负责,求生强体,忘了那暂时不切实际的目标。
柯莱的话是真心的,但他不会忘了米蕾,只是他发现相对与自己现在的弱小,寻得米蕾这种幻想已经成了心灵上的负担,而他此刻最需要的只有生存。
瞑目,柯莱此刻只能将自己的生死交给了造化。
伴随着暴戾的气流与坍塌的砖瓦,柯莱迷失了自己的意识,在意识弥留之际,耳畔只剩下金属震颤的回音,以及若隐若现的痛苦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