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八人进入石殿之后,排在石殿中各处的长明灯也是接二连三的亮了起来。
众人适应了黑暗中骤亮的感觉之后,才发现每一盏长明灯的下面都立着一个牛首怪物。
这可把几人吓了一跳,难道他们就在这边等着自己几人?灵竹儿更是差点叫出声来,好在纪余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她的樱桃小口。
“大家别出声,那些好像是青铜灯奴。”纪余压低了声音,喊道。
这倒不是纪余见多识广,而是蜮魔随时在提醒他。
一般来说灯奴中的灯油都是用一些鲸类人鱼的油脂所造,千年不灭,辅以机关可以在适时的时候再次点亮。这四灵封阵既然是轩辕氏设下,所用的灯油很可能是那些远古巨妖的油脂,能够维持到现在也很正常。
在长明灯青幽幽的光茫照耀下,这座石殿的全貌也展现在众人的面前。
石殿中几乎没什么东西只有正中央盘坐着一具巨大的骸骨,不过它的头骨有些象是牛的,尤其是那两根白惨惨的弯角。
牛金牛!这是第一个蹦到纪余心里的词。
细细看去,这具骸骨身上密布着大大小小的深痕,似乎正诉说着它生前经历过的大战。
不对,那些青牛巫呢?还有那些师兄弟呢?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兽吼难道就是这具骸骨发出的?
慢着,这所大殿里面肯定没有其他的可以藏东西的地方了,不对还有一处,可是这么想未必太过匪夷所思了。
还不待纪余确定心中所想,众人身后的大门也是轰然关上,随即大殿的地面之上也是亮起无数繁复的暗淡的红芒线条。
立在角落里的一些青铜灯奴的皮肤也是纷纷软化,不过片刻转化成青牛巫的模样。
进石殿的时候,纪余曾经数过这大殿之中足有三十六具灯奴,不过此刻转化为青牛巫的只有十二具。未曾转化为青牛巫的灯奴的眼中也是流下了两条血线。血线像是有生命一般飞快的向下流去,然后顺着那些红芒线条延伸开来。
血线过处,暗淡的红芒转化为妖异的金色。
“这是血灵复魂阵!不要让这些血线合流,不然这牛金牛肯定会复活,到时候你们都得死!”
听了蜮魔的话,纪余哪还不明白,可是怎么阻止啊?现在纪余已经猜到那些师兄弟到哪儿去了——都在那些流出血线的青铜灯奴里面!
纪余心思急转,那些青牛巫也慢慢的围了上来,不过他们手中都没拿着武器,将众人逼至骸骨之下后,口中念念有词,俯身就拜。
“怎么办?看样子是出不去了。”吕习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他虽然不知道身后这具骸骨就是二十八宿之一的牛宿,但用脚趾头猜也猜得到再往下去肯定没什么好事。
纪余也是心急如焚,面上也不好表现出来。灵竹儿紧紧拽着纪余的手,一张俏脸吓得惨白。剑心阁其他几位弟子都自觉的把这三人围在中间。血灵复魂阵原占了大半个石殿,现在只不过过了几瞬,血线就已经行了十之一二,而且似乎行进的速度正变得越来越快。
生死相迫得时候,有些人或是慌不择路或是信念俱灰,而另外一些人求生欲望强烈,越是这种关头,心念转的越快,纪余就正好属于后者,他看着那些血槽,大喊道:“用剑砍地上那些血槽!”
整个大殿中就只剩下那些青牛巫的词语。
其他几人都是没有主意,现在听了他的话,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可是这石殿的地面竟是出乎意料的坚硬,任由宝剑如何劈砍,都留不下任何痕迹。
众人也是累得半死,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似乎也没了,有那胆小的,当下就崩溃了,如梦呓一般,大呼小叫的持着剑就冲向那些俯身念咒的青牛巫。
“玉城师弟快回来!”陈师兄急得大叫,但柯玉城现在哪里还听得见他的话。
纪余双眼微不可查的眯了眯,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心里还是很希望有人去“碰碰运气”的,自己的几个师兄弟可能都被困在那些灯奴中,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保证自己和灵竹儿的安全。
柯玉城转瞬就冲到了那些个青牛巫的面前。那些青牛巫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继续虔诚的叩拜。柯玉城满腔的恐惧和仇恨都化入手中的三尺青锋中,只听叮的一声长剑砍在那些青牛巫的身上。
但见火花四溅,那名被砍到的青牛巫似是颇为不耐,大手一张就抓住柯玉城的脚踝,猛地一拽一扯就像提小鸡一样将他拖倒,一甩又将他扔向中间的巨大骸骨。
柯玉城在空中无助的哭喊着,但眼下众人都没法使用道力,根本救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骸骨上一根尖锐的骨刺将他贯胸穿透。柯玉城挂在骨刺之上,痛苦的呼喊着,可是挣扎的越厉害,血流失的也越快,
说起来这是纪余第一次看到有人将要死在自己的眼前,当然那些被自己敲闷棍的不算。可能是见惯了肥羊身死的样子,纪余丝毫没有害怕,反而觉得血肉横飞的死法卖相不是很好。
不对,柯玉城的血流的越来越快并不是因为挣扎,而是这骸骨正在主动吸收。
这具骸骨才是关键!
纪余灵光一闪,若是这具骸骨真是牛宿留下的话,毁了他的话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大家赶紧来砍这具骸骨。”纪余瞥了一眼,就这会儿功夫,血灵复魂阵已经行进了大半,妖异的金色几乎让人不可直视。
其他几人忍着悲痛看了柯玉城一眼,转身挥剑砍在那具骸骨上。
这具骸骨远没有那些青牛巫坚硬,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的脆弱,剑砍在上面几乎就是应声就断,只不过这具骸骨十分之巨大,哪怕想把小腿骨砍断也要耗很长的时间。
那些青牛巫见纪余他们竟然想打骸骨的主意,也顾不得诵念祭文,纷纷爬了起来,兽吼连连,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并没有冲过来,反而站在原地威胁着大呼小叫。
就在纪余几人被那些青牛巫的低吼所吸引的时候,他们身后却传来一身声嘶力竭的呼喊,“小心陈师兄!”
那是柯玉城的声音,纪余一个机灵,一把拉住灵竹儿退开,转身望向身后。
怪不得从刚才开始就觉得有些违和感——这剑心阁的良药就是能够白骨生肉,陈师兄断了手臂恢复的也太快了些!
纪余能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并不代表其他人也有这么好的运气。他还未站稳,就看到剑心阁的董峰和白杭春捂着脖子一脸的不可置信。
吕习、陆平和易伦因为离陈师兄最远,所以也未曾遭到毒手。
“陈师兄你干什么?”吕习看着口中溢出血沫、缓缓倒下的两位师弟也是愣在了当场。
“陈师兄”脸色依旧惨白,董峰、白杭春脖子上喷出的血液溅了他一身一脸,他伸出舌头将滚落到唇边的血珠舔掉,在昏黄的灯光照耀下露出一个妖异可怖的笑容,衬着那满身的新鲜血液,有若是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你是在叫我么?我的小师弟。”陈师兄咧嘴笑了笑,将手中长剑上的血珠一甩,阴阳怪气的应道。然后还不待吕习继续喝问,陈师兄又将脚下还未断气的两人,一剑一个挑飞起来,往后一甩,准准地插在那具骸骨的肋骨上,两人连尖叫都没来得及发出,脑袋就彻底垂了下来。
“畜生!”陆平和董峰最是交好,见他惨死,一把挣脱易伦的手,提剑怒吼一声,冲了上去。
那陈世兄两眼一翻,张口念咒,这陆平就凭空飞了起来。那骸骨之上又多了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你不是陈师兄,你到底谁?”吕习毕竟是名门之后,看着眼前完全变了样子的陈师兄,也迅速的冷静下来。
“我是谁不要紧,重要的是你们都得死在这里。”陈师兄残忍的笑了起来,“现在这牛宿复生的祭品是够了,不过他刚醒过来肯定会很饿,哈哈哈。”
“这里不是不能使用道力么?”纪余知道眼下敌强我弱,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自己这边掌握的消息实在太少,便想看看能不能激这陈师兄说出点什么。
陈师兄此刻志得意满,轻蔑地看了纪余一眼,嘿嘿笑道,“道力?这个石殿甚至是这整个地下都铺着缚道石,你还想用道力?告诉你们也无妨,这是牛宿牛金牛!远古大巫!而我乃是堂堂巫门之后,你说我会笨到只修道力而不修巫力么?哈哈哈。”
原来是缚道石,怪不得到了这地下之后一应道门手段都用不出来。据传说轩辕氏征战蛮荒的时候曾得道门相助,而绝世匠巫车琼,为了对付轩辕氏身边的道门修者,采集天下九十九珍稀阴属矿材,炼制出一座缚道极山,专克道门手段,杀死道门修者无算。后来正因为杀孽太重,上天连将九九八十一道紫极真雷将其击得魂飞魄散,缚道极山也被轰碎,不知所踪。也曾有别有用心的人多番寻访当年的古战场试图恢复这缚道极山,但终不可得。
自己几人真是走了“大运”,在这里碰到了。不过细想一下也不错,这四灵封阵设下的时间应该已经到了蛮荒之战的末尾,轩辕氏要防的自然不是已经处于苟延残喘阶段的巫门部落,而是那些曾经帮他立下汗马功劳的道门修者!只是不知为何,轩辕氏最终还是弃巫从道,走上了紫府金丹的飞升大道。
“今天不仅是你们的死期,也是我陈平道重振巫门的第一步。”陈师兄目光又落在躲在纪余身后的灵竹儿身上,贪婪淫邪之色尽显,“我日后肯定会是巫门天帝,只要你灵竹儿愿意,我不仅可以饶你不死,还封你做巫门天后。”
她灵竹儿何时被人这般调戏过,只见她脸色惨白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气得,狠狠地啐了一口,“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我就是死也不会做你这个缺手断脚的死残疾的妻子。”
“不知好歹,待会再收拾你们。”陈师兄听灵竹儿骂他是残疾,脸色一青,大袖一拂,纪余几人就再也动弹不得,连话也说不出。
自从陆平死了之后,那骸骨之上便是浮现出一层薄薄的惨白色肉膜。地上的血槽中不知何时也已经合流,那些血液如有生命一般向骸骨涌去。肉膜和血液接触之后,本来只是薄薄一层的肉膜便如雨后春笋一般疯长蠕动起来,发出阵阵有如肉圆入滚沸油锅般的声响,不多时那骸骨就变成了一个好像被剥了皮的牛头巨人,血红的肌肉上青筋横虬。随着硕大鼻孔中喷出了两道灼热腥臭的白气,牛宿的胸也开始有了起伏。
陈师兄见牛宿终于要复活了,眼中也是露出了狂喜,口中向那些头青牛巫说了几句意味不明的巫语,那些青牛巫对视一眼,纷纷走到骸骨的下面,开始念咒。
然后纪余等人就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那些青牛巫的皮毛竟然从中间缓缓裂开,发出让人牙酸不已的皮肉分离声,纪余确信就是庖丁再世也绝对解不出如此完整的牛皮出来。
之后那些还占着血的完整皮毛就像被居中的牛宿凭空摄取一样,啪嗒啪嗒的附在牛宿的身上。胸前两块,身后三块,下腹两块,后背一块,四肢上各一块,十二块大小一般无二的皮毛自然无法将牛宿的全身盖满。很快那些皮毛之间的空处开始绽出金芒,长出金色的毛发,那些原有的皮毛也是由青转为金色。
与志得意满的陈师兄形成鲜明对比,纪余、灵竹儿、吕习以及易伦却是面如死灰。
完了!一切都完了。
一道冰冷的目光扫了过来,充满了怨念、残暴、不甘同时又有些许的畏惧,诸多的情绪混杂在一起,让纪余有种神魂被人搓揉碾压的恐惧感。
陈师兄欣喜若狂,几乎是把那些早就练习过千百遍的咒文念了出来。不用猜纪余也知道,这可能就是用来控制牛宿的,可是即使能猜到又怎样?就凭自己这几个人还不够他一个指头碾压的。
牛宿晃了晃脑袋,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硕大晶亮的牛目中满是雾气,那两只比一张床还要大上不少的牛耳重重的扑楞了两下。
陈师兄将咒文念完,看到牛宿也已经差不多完全醒来,大声的命令道:“牛金牛,你还不快点——”
牛宿似乎也终于看到这个在自己盘着的双腿前闹腾了半天的小人儿,牛目眨了眨,脸上露出了疑惑厌恶的表情。
陈师兄以为他没有听懂自己的话又用巫语重复了一遍,满心期待的等着这牛宿归为己用。
可是这牛宿却是一掌拍下,纪余几人只看眼前一道硕大无朋的巨掌一晃,随即又是一声有如生瓜被打破的闷响,那掌带起的狂风将几人吹得东歪西倒的同时,束缚着他们的巫门法术也是被破了。
这一切来得太快也太突然,刚刚还因为陈师兄背叛、牛宿复生的事情心若死灰呢,转眼这志得意满的陈师兄竟然变成了一滩肉泥。
就在几人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的时候,纪余却是哈哈大笑起来——这陈师兄聪明反被聪明误,自以为牛宿刚刚复生最是不清醒,正好可以控制。哪想到下场会是这个样子。不过也对,任谁刚刚睡醒突然听到耳边有苍蝇蚊子在叫也不会太过高兴,第一反应肯定是将这些小虫子拍死。想到这一茬,纪余连忙将自己的嘴巴捂上,免得步了这倒霉蛋的后尘。
许是没让陈师兄阴谋得逞,纪余的心中颇为快意,想着哪怕之后死了也没什么遗憾,紧了紧握着灵竹儿的手,见她眼神坚定,想来也是和自己一样的想法,心中不免平静下来。再去看那浑身金灿灿的牛宿也觉得它可爱可亲了不少。
牛宿眨了眨眼睛,足有酒家圆桌大小的牛鼻子中又是喷出了两道灼热腥臭的白气,差点把几人接熏晕。纪余几人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这远古大巫一个不高兴就把他们给吞了。
不过牛宿可不会因为这几个小爬虫一时没有动作就心生怜悯,纪余只看到牛宿突然张开了血盆大口,然后就两眼一黑人事不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