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纪余走进这家酒楼开始,就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纪余的修为虽然不过关,但对人心的把握,对周遭环境的感知在同一境界的修道人里面绝对是出类拔萃的,甚至连高他几个境界的修道人也比他差上不少。盖因他前十多年的岁月里几乎都在想着怎么对付各式各样的肥羊。敲肥羊打闷棍讲究的是一击得手,对时机人心周遭环境的把握尤为关键。
思及至此,从进酒楼到此刻的一切细节都飞快的在心中扫过,不过一瞬心中已有了定计,左手也敲敲摸上了缠在腰间的铁棍。
但他脸上还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以表示对掌柜的解释表示理解,“那就烦请店家给我两来些特色的酒菜,”说罢又转向铜锤,“说了这么些会儿话,想必你也饿了吧。”
铜锤点点头。
掌柜得了两人应允,也是擦了擦脸上的汗,满脸堆笑道,“那就先来一盘我们店里的佛手金卷和八仙过海吧,正好这日头有些热,权当给二位消暑,再来一壶醉仙引,虽然比不上醉生风清冽,但要甘甜绵纯不少。”见纪余和铜锤都没什么异议,忙吩咐小二去把酒菜端来,语气自然不会太客气。
小二想到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忙一打汗巾,扶了扶青色小帽,转过身去。前脚刚是踏起,脖子之后却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黑,晃晃悠悠的就要脸朝着地面倒下去。
纪余看着倒下去的青衣小厮,持棍的左手一探抓住他的衣领,右手直接点在他脖颈下三寸处,猛的施力,淡青色的光华亮起,瞬息之间便没入小厮的体内。
从小厮转身,纪余挥棍击在他的脖颈处,再到探手抓住他的衣领,一掌将缚灵光华符打入他的体内,其实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杀人啦。”“快报官。”“客人你这是——”“纪余你干什么?”......
等周遭众人反应过来的,喝骂声,尖叫声,询问声,碗筷掉在地上的清脆碎裂声,长凳着地的沉闷撞击声,整个二楼瞬间便是乱作一团。
纪余也不回答,只是专心的将掌心再往下按了三分,缚灵光华符的光芒也逐渐隐去,本来像是昏死过去的小二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喉咙里发出如猛兽呲牙的声音,清秀的脸上也浮起了无数的青紫色的筋络,手脚也剧烈的挣扎起来。
“大胆蜮魔,还不快些离开这小厮的身体!”纪余声音清冷的喝道。
这一猛喝纪余已经运起了一些真气,听在小厮的耳中就变成了充满了罡煞之意的破魔之音。
已然有魔化状的小二的脸上的疯狂之意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惘然,但很快他的眼睛也转为赤红色,转身一扭脖子,直接向纪余的手腕咬来。
连说话都不能么?看来这蜮魔寄生的时间还很短,还有得救。当下再不犹豫,手指一弹,弹在小厮的眉心中间。
这时候掌柜和铜锤也看出来小厮有些不对劲儿了,忙挡住那些想要上前查看的客人。
“看来这个少年是个修道人。”“是啊,不过那一棍子还真是既快又狠。”“对啊,普通人被敲一下怕就是要死了,这小跑堂现在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恶鬼一样。”......
再说已然疯魔的小厮被纪余一弹,眉心中间竟闪现出了一片银色的蜘蛛网状的魔纹。见状,纪余翻手又是一道澄明清心咒,清叱一声,轻按在小厮的额头上。
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小厮露出了害怕之极的表情,而且再也顾不得和纪余纠缠,拼命的想要他的控制。但纪余的怎可能让他如意,棍尖点在小厮的睡穴上,同时另外一只手从他的尾骨处沿着脊背向上滑按,最终脊椎骨的第四粒算珠骨处停下,以其为圆心,五指虚按。
“咕噜,咕噜——”
“噗——哇——”
一直咕噜作响的喉头一动,小厮的脸颊也鼓了起来,像是含了什么东西,脸上也是青色红色轮流变换。
最后猛然吐出一块足有拇指大小的透明冰珠,叮叮咚咚的在地上滚了起来。
“这是什么?”“你是瞎子么,这就是道长抓到的那个叫什么蜮魔的东西。”......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纪余把小厮放在凳子上安置好,然后捡起那颗冰珠,擦了擦放在袖中,又整了整衣冠。
掌柜见纪余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小心翼翼的问道,“道长,我家小二没事了吧?”
“没什么大碍了,好在这蜮魔潜伏在他的身上的时间还不长,不然也挺麻烦的。”转而又象众人揖了一礼,“大家都回去用饭吧,小道多有得罪,还请诸位见谅。”
众人连称不敢,“道长言重了。”“道长客气了。”转而又赞纪余为名除害,高风亮节之类的,说得纪余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这蜮魔本来就是冲着他来的,不过他也不会解释太多,免得节外生枝。
......
耐着性子吃过了饭,又和铜锤告了别,纪余才回了客栈。
蜮魔乃是心魔的一种,正如其名,这是一种类似于寄生小虫子的弱小魔类,喜食人性中各种负面心绪以自肥。本来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产生一些贪、嗔、怒、恶之类的情绪,修道者本就是向天挣命自然尤为严重。
皱着眉头观察着眼前被封印在冰球中的蜮魔,纪余在心中对照《六道诸魔图鉴》中的记载。
这蜮魔长的有些类似于一条人间的蜈蚣,通体呈湖蓝色,多足节肢,小眼为枣红色,不过不同于普通的蜈蚣,蜮魔的尾部多出了一条银紫色的倒勾。
那时在客栈的时候,他也不确定青衣小厮的体内到底是哪种魔,就随便找了个名字喊了出来,谁知竟然歪打正着。
“修道者,你说怎么发现我的?”
咦,脑中怎么会响起声音,找了一阵,纪余才确定这声音竟是眼前这小小蜮魔所发。转念一想,映射投照本来就是魔之一类的强项,也就释然了。纪余也不会以为光凭缚灵光华符和澄明清心咒就可以完全降服魔,哪怕是弱小的蜮魔。
魔之所以可怕,在于其无形,他们是特殊的存在,是不明生死的化外之物,魔意就是他们的根本,所以说无形的并不是魔,而是魔意。而现在之所以会现出形体是因为蜮魔呆在小二的身体里一段时间,沾上了不少业力,这才显了形体。
纪余知道蜮魔还在试图挣脱缚灵光华咒的束缚,并且还想利用言语重新在自己身上找机会,要是不回答的话,就犯了畏之一字,说不准还真让它乘机施展魔意,顺利逃脱。当即冷声道,“你占了那小二的身体,时间不长,自然不可能完全掌握那具身体,行动举止言语都有些许说不上来的僵硬。”
蜮魔见自己的把戏被识破,也不恼,反而作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说我是占了那具身体其实并不准确,我只是在在他不自觉的时候影响他的思绪,没想到还是露馅了。不过这个理由并不充分,难道不可能这是他自身的原因么?”
纪余摇摇头,“不,这个理由已经很充分了,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盯上我的,若是在很久之前就有所图谋,那你应该知道我原本也是个跑堂的,所以知道一个跑堂的到底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蜮魔的声音转为无奈自嘲,“是吗?你这个小小修道者竟然还敢试探我,不过也罢,这一回算是我栽了,告诉你也无妨。那一日,你月下寻机突破,我正好生出感应,所以便来了,只是没想到你这么难缠。”
原来是那个时候,这样的话还倒说得通,只是若是全信了这蜮魔所说的,那他离被这蜮魔乘虚而入也就不远了。
“既然你现在被我擒了,总要有些说法吧?”纪余故意试探道,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定计。
没想到蜮魔竟然沉吟片刻,接口道,“你说的有些道理,你们一行人最近不是在为了器灵消失的事情发愁么?我可以提供消息给你们。”
什么?纪余就是再有定力,也被蜮魔的话给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