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大老黑领宏伟来到了马路上找活的地方，眼睛不知道看到了谁，说了一句：“你在这等会，我过那边，一会回来。”然后向旁边的一堆人走了过去。
宏伟自己站在这，有些不自然。心里觉得不得劲，转头看了看身边有几个穿得埋汰扒拉的人，抱着怀。胡子拉茬的嘴里叼支烟卷，吐沫跟着拿出来的烟卷沾满过滤嘴上。于是一转头“呸”一口浓痰吐在石板铺的人行道上。看着觉得恶心，宏伟的身体不自觉的往后靠了靠，回头看看有个台阶，走了两步坐在台阶上。
靠马路边上站着些女人，三三两两的。头上被围巾包起来，大口罩捂住了脸。这些女人也是在这等活的，有些是外地的，有些是本地下岗的工人。干些家政或者轻巧的活，虽然挣的不是太多，倒也算个营生。谁让自己长的不漂亮还没什么手艺呢，除了干这个，在不就是去有钱人家当佣人。这个社会很现实，人生对于人来说更是的残酷。优胜裂汰，谁也不能违反人世间的游戏规则。
点了一支烟，宏伟上下的打量了一下周围。他的身后是个高层建筑大楼，楼底下有个很大的银行。在银行的前面是宽阔的小广场，画了几条停车的白线。在前面便是马路，马路的那边也是很宽的人行道，有几个卖水果的小贩刚来，在那支摊呢。在往旁边的一条小道里面，象是个市场，不少人拎着菜，从那里面走出来。头上几家卖小吃的摊子，热气腾腾的有几个人在圆桌上吃着早餐，前面的老女人从油锅里捞出来黄澄澄的大果子。
感觉到自己坐在这很尴尬，宏伟紧抽了几口手里的烟。时常把头抬起来看看前面晃动的那些人，也同时发现，有几个人正用小眼睛在看自己。当眼光都遇到的时候，那反应快点的就急忙的把头转过去。有一两个却还在那傻了吧唧的瞅，宏伟也没回避，眼睛看了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前的这些人似乎和以前看到的不一样。
在以前没觉得他们这么埋汰，今天到了身边细看才发现，一大群人没有几个干净的。都是一张地皮似的脸，尤其站在离自己近点的那个。干瘦的刀条脸上镶嵌了一双无神的小眼睛，体格也不是很粗壮，头发虽然很长很乱，可是看样子没被他注意到，也许还能留一段时间在剪。在他的旁边有个年纪比较大的，方脸，鼓着牙，厚厚的嘴唇子。不用他说话，单看那不动的眼珠，就知道脑袋有点傻。穿的不是劳动服，而是一件洗得掉色的黄军装。还把手插到了衣服的兜里。他们的旁边有两个干净点的中年人，倒是模样长得很象，可能是亲哥俩。看样子就鬼道，眼睛向过往的行人收寻，有点小风吹过来，是觉得有点冷，于是把衣服的领子立起来，脖子缩进腔子内。
有几个人回头看了一眼宏伟，就把头转过去，马上的头碰到了一起，好象在小声的嘀咕什么。不一会又都把头转过来，然后又一齐的转了回去。宏伟猜想他们可能是看自己希奇吧！因为他在这群人里穿的是最干净的，不象是来干活，倒象顾人干活的。要不是和大老黑一起来的，他们也许会走上来问问他，是否有活要顾人。
是啊！宏伟从别人的眼睛里看明白了这些，不由自主的低下头，瞅了一下自己。一套崭新的工作服，是在厂子的时候发的，一次没穿过。雪白的手套插在兜里，还露出一小半截。头发是昨天新减的小寸头，配上白净的脸显得干净立正。两条浓黑的眉毛下面闪光的大眼睛，如果这个造型马上换身衣服，那不就是个老板吗。就是不象大款，干部什么的，最起码谁也不能相信他是在这里等活的。
就这样，妻子还直对他说：“把衣服整整，别弄的埋汰扒拉的叫人家笑话。”宏伟低头笑了笑，是想到了妻子那不放心的眼神。就象个孩子要出去远行，父母必须的嘱咐那样，直到上下把他都看了个遍，妻子才放心的把眼睛收了回去。宏伟知道那是妻子心疼他，不愿意他干这活，可又没办法。
照现在的情形来看，就算自己两个月不洗脸，也比那几个人干净。但是看到这些人的穿着，他觉得在这干活还真不能穿得太干净。也许埋汰点活好找吧！上下看了看自己，不由得又笑了笑。
“笑什么呢？自己在这傻笑。”大老黑从一旁走过来，话音落地，人已经来到了近前。身后还跟过来两个人，不是很粗壮，但是眼睛挺有神。也都有一张地皮的脸，穿的不算埋汰也不干净。走过来还冲着宏伟笑了笑，好象和大老黑很熟悉，大老黑已经把自己介绍给他们了。
宏伟也礼貌的点了点头，一个子矮的家伙脸上带了点笑纹，把手伸出来：“这是宏伟吧，我是——”说到这把头转过去看了看大老黑。
大老黑赶紧的接过了话：“这是我小舅子，媳妇那边的亲属。嘿嘿……”
那个小舅子听完大老黑介绍了自己，把握宏伟的手用了用力气。然后地皮脸上的笑容彻底展开。
宏伟在和小舅子的手松开后，眼光落到了那个人身上。就见那个人比小舅子高着点，地皮脸，有点勾勾鼻子。窄闹门上的黄头发稀稀拉拉没几根。是瘦的缘故，显得颧骨很突出，下巴有点长把嘴唇拉的张开点，所以也露出了点黄牙。
“这个是媳妇的亲弟弟，也是亲小舅子，”大老黑介绍完，觉得自己说的没水平，于是嘿嘿的笑了起来。
这个亲小舅子忙上前握住了宏伟的手，身体向前一倾，手一用力，紧紧的上下抡了几抡，显得非常的热情。象电影中共产党员见面那样，就差嘴里激动的喊一声“同志”了。
“叫我小李子吧！”亲小舅子在手松开后才想起来这一句。
先前的那个小舅子听到这，也忽然的想起来忘记了介绍自己的名字。于是把烟卷拿出来给他们几个人发烟，一边递烟卷，一边嘴里说：“宏伟哥，你以后就叫我老五吧，村子里都这么叫。”嘿嘿……说完把头转过来看了看大老黑的脸。
接过了老五递过来的烟，点燃，宏伟转过头瞧见大老黑正看自己：“老哥，怎么样，我这身行头还可以吧！”
大老黑没有马上回答，又给宏伟上下的瞅了几眼：“你这样——”大老黑咂了一下舌头：“你这样不行，太干净了。在这里干活呢，不是说非要特别的埋汰，象他们那样。”大老黑说到这，头往那几个埋汰的人群里点了点，接着把头转过来又说：“但是，也别太干净了，象你这样不行，明儿个换换。在有，你要是想干这活今天回去买把锤子，钎子，在这什么活都干。别的不用你管，谁也不敢跟你怎么的。”大老黑故意的把后一句说的声音挺大，然后还把头四处的转了转。
这个时候好象来了个顾人的，只见前面的人呼啦的一下子都围了上去，后面的也紧跟过来。虽然明知到轮不到自己了，可还是愿意上去听几句。大老黑没动地方，老五跑了过去站在后面听声。亲小舅子只是看了看，不愿意抬眼皮多瞅，但是没能禁得住诱惑，心里勾勾的想知道什么活，于是也懒洋洋的走了过去。
大老黑看看围起来的那群人，回过头来对宏伟说：“一会我们去那边站着，来活了谁也不能跟着去。”说完话，手向边上一指。
宏伟顺着大老黑手指的方向瞥了一眼，那头上确实没有几个人：“行，老哥，什么都听你的。”
大老黑没等宏伟说完呢，已经迈步走了出去。宏伟跟在后面，边上的几个人看见大老黑来了，就赶紧的往旁闪了闪。“就在这呆着吧！兄弟。”大老黑没看那些人，只是回头和宏伟来了这么一句。
那些人眼睛看看宏伟，又转过去看看大老黑。觉得没什么意思，在不就好象不愿意和别人挨得近，可是又不敢说明。都慢慢的向旁边移动，一会就离宏伟他们很远了。大老黑拿眼角瞥了一下走的那几个人，嘴里“哼”了一声。似乎在蔑视他们，想把结实黝黑的脸笑两下，但没笑出来，只是嘴角揪了一下。
“兄弟在这里干活，就得横点。别太软了，虽然咱们不是好欺负人的人，但是也别让人家给欺负了，你说对不对。”大老黑看了看宏伟的脸，没等宏伟回答就又接着说：“在这有你老哥没事，我呆的年头长，在说——”大老黑说到这把粗胳膊抬到胸前的位子，然后又放下了。似乎在炫耀他的胳膊粗，力量大。嘿嘿……
宏伟的心里也早已经看得明白，大老黑在这挺霸道。但是他知道，大老黑不是欺软怕硬的人，他是特别的讲意气的那种。如果要是生在土匪横行的年代，就这体格，在加上这性格，肯定是个占领一方的头目。可是这个世道，一把的力气也没白费，给人抗点水泥，沙子，‘英雄’也算有了用武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