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来,J博士虽早已告诉他自己非他亲生,但关于他亲生父母的事无论炎上怎么追问,J博士都避而不谈。
事实上,炎上并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他从未见过他,可他身上的一切又是如此的亲切,有一种味道是故人的味道。“爸爸”只是炎上无心地称呼,因为这味道让他觉得自己的心是完整的,是不孤独的。
他睁开眼睛,不再尖叫和沮丧。他决定像那个男人说得那样,勇敢些,做个坚强的男子汉。
脱掉已经破破烂烂的降落伞,他认真地检查自己有没有受伤。确认无误后,才开始严肃地打量起这个名为“灵兽窟”的地方。
粗壮的树干,三个成年人都无法环抱过来。苍老的树皮稀稀落落,斑斑驳驳。光秃秃的树枝落满一地,散不开的浓雾让整个灵兽窟都蒙上一层罪恶的阴影,但却静谧无声。刚刚在飞行器上听到的种种恐怖的声音此时全都消散不见了。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摸遍全身的每一个口袋都没有翻出些有用的东西。比如:打火机,手电筒,匕首,以及任何在丛林探险节目中出现过的东西。木讷地站在原地,他看了看丛丛密密的野草堆和前途未卜的岔路口。幸好到现在为止,视线所及范围内,还没有出现其他喘气的东西。他仔细回忆着这一路发生的事情,推断出“太阳即将落山”这个险峻的事实。
为了节省体力或者其他的什么,反正无聊时看科幻片里面都是这么演的。他决定先在原地休息一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对接下来的事情发展更是无法预估。与其清醒着害怕担忧倒不如趁机睡一会儿。当然,前提是睡的着。于是,他找了个落叶堆积得较厚的地方悠哉悠哉地躺下来,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什么鬼东西都不想。可是鬼都知道,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安心睡着的,没有人能够体会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在这个看起来遍地是危机的地方,想畅快的尖叫都不敢随心所欲,只能一声接一声地叹气。
突然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落到他的脸上,紧接着是一股几年没洗澡又在垃圾堆里滚来滚去的恶臭在周围像是放屁一样迅速散开。
厌恶地擦拭着脸上的不明液体,他看到一些粘稠胶着的绿色胶状物质吸附在自己的手掌和指头上,甩都甩不掉。顺着液体下落的方向望去,一只褐色的巨大蜘蛛正贪婪地望着他。它的嘴巴正快速蠕动咀嚼着什么,它有着如钢叉一样冰冷坚固的牙齿,穿过它阴森的獠牙,放佛有骨头般的东西被它分泌出的唾液包裹着,看不出本来面貌。
一大团绿色分泌物再次掉落下来,看着这坨比屎还恶心的物体悬在自己头顶上方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像被踩了脚一样迅速地哭喊着逃跑起来,然后是蜘蛛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追赶,它像是故意要陪猎物多玩一会儿,经过的地方都发出金属相互摩擦的沙沙声。
他拼了命地奔跑,身体的负荷越来越重,踉踉跄跄地跌倒了好几次,但是无论多疲惫都不能停下来。蜘蛛蠕动的锋利双颚像马力十足的粉碎机,就算是钻石扔进去也会变成一堆粉尘状的泡沫。他不敢去想,如果换作是自己的身体结果会是怎样。张着口沉重地呼吸,周围的环境即便再恐怖也阻挡不了他奔跑的脚步。他还不想死,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变成尸体,任人宰割。
“勇敢点吧,我的孩子,做个坚强的男子汉。”
男人的声音再次清晰地映入脑海,他突然停下脚步,从成堆的枯树枝里随手捡了一块当作武器发疯似地挥舞着,不时爆发出用力搏击的愤怒咆哮声。
静悄悄的,四周又退回寂静的状态。炎上把树枝撑在地上,身体的重心也逐渐移过去,蜘蛛并不在眼前,它潜伏起来耐心地等待着。
密切地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他不断告诉自己要坚强要勇敢,就像男人语重心长希望自己变成的那样。
十八年来,他对什么都不在乎,但这一次,他还不想让那个不断出现的男人这么快就失望。他还没有清楚地见到男人完整的面容,他还有那么多的疑问埋在心中,他不能死,他要活下去。
“啪”一截折断的枯枝打在他的背上,他警觉地望着那高高的枝桠。虽然浓雾阻挡了视线,但他还有耳朵去聆听,有心脏去感受,有信仰去支撑。
“嘶嘶嘶”,一双荧光绿色的眼睛愈来愈近,一股寒气随之而生。突然,一条有石柱粗黑白纹相间的巨蟒张大嘴巴冲着他了扑过来,黑色的信子向外伸展几乎要碰到他的发梢。
只见他的双拳紧握,身体紧绷充满了能量,眼神冷峻有着不曾出现过的决绝,一片赤色的火焰在他的瞳仁里熊熊燃烧,皮肤滚烫快要崩裂出愤怒的火光。他扬起手中的木棍,对着巨蟒俯冲下来的方向用力一挥,一团团火红的焰火将他围在中央发出穿透雾霭的光芒,随着手中的动作,身边的一团火焰便猛烈地飞舞出去点燃了巨蟒的身体,另一团火焰即刻出现替补了刚才空缺的位置。
金色的头发被爆发出的能量流吹起倒竖着,根根飘逸,在整个火光的照衬下也变成如血液般赤诚的颜色。他对着四周不断挥舞,一团团火焰像是架在弓弦上的箭嗖嗖地发射出去。霎那间,这诡异的灵兽窟变成一片火海。
蛰伏的,沉睡的动物纷纷躁动起来。漆黑的林间出现越来越多不安又愤怒的眼睛。它们齐头并肩,面露凶色,青色的獠牙在火光的修饰下泛着潮湿的光泽。它们的气息低沉有力,将枯枝踩的支离破碎,还从来没有什么敢在它们的地盘如此嚣张,所以它们真的生气了。
一只白狮蹭地跃过火圈跳进了火焰中心,它愤怒地绕着炎上一圈一圈地走并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这响彻山巅的愤怒快把人的身体都震碎。
“动。”
炎上一声令下,手指向白狮徘徊的方向。
一束火光旋即飞弹了出去,白狮灵巧地躲开。他换个方向继续又被躲掉了。白狮轻松地落地紧接着跃身反扑,他本想就近爬到树上,没曾想只是一小跃便不费吹灰之力地跳了上去。在惊讶之余并没有多少时间来喜悦庆贺,眼看着底下的灵兽越聚越多,即便超能力被激发出来,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焦急之际,一只猎鹰展翅冲过来伸开如钩子的利爪,他又本能地跃到另一棵树上。没等站稳,一只灰熊便将树连根拔起。
他又开始拼命地奔跑起来,灵兽们在后面穷追不舍,并接连不断地轮流发动攻击。他蹦上跃下,“一对多”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都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爸爸。我尽力了。”
他一边竭力逃跑,一边难过地哀伤起来。
不知不觉地,他发现竟然跑出了丛林来到一片碎石裸露的荒芜之地。突如其来的强烈光线让他极度不适应,晕眩的感觉此起彼伏,好像有无数条虫子在咬啮着他疼痛的神经。眼睛里的赤色渐渐褪去,身体周围的火焰墙也渐趋熄灭,疲惫感卷土重来,脚下的步伐越来越沉重。
“吼”一只黄色的豹子将他强势扑倒在地,他在地上无力地翻滚着,身体被尖石划破,伤痕累累。
血液汩汩地流淌,滋润着干涸的黄色土地。疲倦地闭上了眼睛,他放弃了最后反抗的机会,等待着灵兽们一起来撕碎他单薄的身体,而自己也将带着遗憾永远地睡去。
过了好长一会儿,从臆想中回到现实。他摸摸自己依旧健全的身体以及正在流血的伤口,不禁疑惑地睁开了眼睛。灵兽们远远地伺机在与他隔开一定距离的地方虎视眈眈,好像惧怕着什么不敢靠近。他反复看自己的身体并无异样,眼睛最终落在沾满红色血液的石头上。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用力拔起身边的一块如刀锋状半掩在土里的长石,然后面无表情地划伤自己的手臂。瞬间,这块石头就被流出来的血液染得通红。
他从地上站起来,骨骼的酸痛感侵遍全身,立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像是积攒着能量,然后将手中染满鲜血的石头用力扔了出去。果不其然,灵兽们一哄而散,但还是不肯就此离去,冲着他一直咆哮嚎叫,眼睛里是冷漠和仇恨。
苦笑了一下,他俯下身体让更多的血液滴在土地上,让石头划出更多的伤痕。只几分钟的时间,这片苍凉的黄土地便溢满了新鲜血液的腥甜味道。他觉得自己有些可悲,喉咙里不断吞咽着这浓稠的红色,口腔和鼻腔里都被这种味道完全覆盖。谢天谢地,灵兽们散去了,它们逃似地飞奔而去,如临大敌。
看着它们的身影消失在迎风起舞的漫天黄沙里,看着自己血痕累累的身体,意识渐渐模糊。
他转过身向前深一步浅一步地走着,身后不断晕出凄婉的孤独。拖沓着走了十几步之后,终于眼前一黑,重重地栽倒在地上,沿着地势滚落,不醒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