崚山,西起夏州高原,东接横断山脉,总长七千余里。
整座山脉巍峨连绵,分隔南北,划分农牧,乃是瑶州境内当之无愧的第一山,所以也素有“瑶州龙脊”之称。
“兄弟们,看!马场近了,这次我们一定要第一个到那里,驾!”
崚山脚下,隐隐约约终于可见广袤的马场,这时队伍里不知由谁发出了一声呼喊,男儿们瞬间响应,不约而同,打马飞奔。
“这群野小子!老是这样,姐妹们跟上,超过他们!”孙冉见小弟们不讲规矩,胆敢抢跑,当即柳眉一竖,领着余下的女子们风驰电掣,追了上去。
两队人马你追我赶、一路绝尘,很快便相继远去。宁安哪儿知道有这么一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跑远,一个人孤零零地落在后边,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都是群急性子!走吧,小灰。”
随后一磕马腹,远远跟随。
瑶州境跨南北、半牧半耕,崚山北麓接连着大片苍茫的草原,那里奔驰着整个宗州最优良的骏马,也武装出了大陆上最强悍的骑兵,这也使得骑射这项运动在瑶州大受欢迎,尤其是北境之地,不论是帝王将相、百官士子还是平民百姓、小康人家,也无分男女老少,大都习得弓马,以能骑善射为荣。
即使是在冬天,前往马场的人还是很多,不时便有跑动飞驰的队伍经过宁安身边,而他则骑着小灰慢慢前行,因为季节的变化,草场的颜色已经枯槁,虽然没有足够的新鲜牧草供马匹食用,但马场仍将大量的健马放养在野外,每天只按规定的时刻提供事先储备的草料和豆饼,以训练马匹的耐寒和生存能力。
自从来了临京,小灰这些天吃好喝好,优哉游哉,整匹马的身子壮了足足有一圈儿,身上的皮毛也明显有了光泽,全然不复以前在村子里骨感削瘦的模样,但是尽管如此,和草地上那些到处散放的健马比起来,还是明显小了一号矮了一个头,由此可见瑶州马种的精良。
争夺胜利的两只小队已经前前后后抵达了终点,然后斗得兴起居然没停,继续一路狂奔直到没了影……
宁安落在后边,远远望着这一幕,看着自己被人遗忘,伤心欲绝却毫无办法,他的小灰是灵州培育的山地马,更擅长驮重行走而不是快速奔驰。
于是他只好尽力朝前赶,最后经过自己的一番努力,终于迷路了……
※※※※
伊宫,是北方雪域的一名年轻女官,平日很得女皇陛下的宠爱,今年秋天,雪域做出了一项重大决议,该项决议在提出之后便得到了瑶州的全力支持,最后两边又经过携手,与其余数州几度博弈,终于将目的达成。为此,雪域的女皇陛下非常感激,便特意派遣了伊宫率领一只团队出使瑶州。
这只雪域使团一路南行,终于在五日前抵达了临京并在大明宫的华殿里受到了瑶州之主萧栒的隆重接待,在当晚的欢宴上,伊宫使节矜持得体地递交了国书,同时也代表女皇陛下向瑶州圣上表达了雪域友好诚挚的意愿,对此,萧栒做出了积极的回应,最后双方都非常满意于此次的交涉。
等到各项任务大致完成之后,这只雪域使团便被安排住进了礼宾馆,随后在瑶州官员的陪同下,尽情领略着临京城的风光。
数天的时间里,伊宫和她的使团成员们便将临京好好地逛了个遍,雪域虽然广袤,但山光水色与临京大有不同,而且雪域由于地理的缘故,空旷孤寒,物资和文化远远比不上宗州大陆的富有丰饶,这些天伊宫和她的部下们跑遍了城中的商铺作坊,采购了许多雪域没有的物产,那些造型精美的兵器、美轮美奂的丝绸、更别提来自更南方的水粉胭脂,无一不使她们看花了眼。
在采买自己喜欢的物品时,伊宫还细心地发现,不管天晴或雪每日总有不少牵马背弓的男女成群结队往城外而去,出于好奇便向招待的瑶州官员询问,听对方回答是去马场练习骑射之后,心里便有些技痒,回头再见自己的一众部下们也都因为闲暇多日而对此事显出大有兴趣的样子,就向瑶州官员提议想去附近的马场看看,一来见识一下瑶州的儿郎和巾帼们,二来自己等人也可以顺便练一练射艺。
那官员听了也很干脆,直接答应下来,然后挑了个明净晴朗的好天气,带着雪域的使节们高高兴兴朝着崚山南麓最好的马场而去。
城郊的马场外围,伊宫和她的使团成员们骑着高大的白鹿,在一名瑶州官员和数名护卫的陪同下慢慢前进。
难得的雪域客人和他们身下独特的白鹿坐骑,使他们在自己兴奋张望的同时也吸引了不少惊奇而友好的目光。
对于宗州大陆的人们来说,雪域是个相对陌生和神秘的地方,因为那里的生活方式和五州有着诸多的不同,那些迥异的风俗和习惯使得雪域在宗州百姓的眼中成为了一个富有别样魅力的所在。
就比如他们现在正乘骑的居然会不是马,而是另一种令人惊叹的动物:冰原鹿。
出于地理和气候的原因,雪域并不适合伺养战马,于是作为代替,雪域的祖先们选择并驯化了另外两种坚忍且常见的野兽:冰原狼和冰原鹿。
在雪域寒冷而特殊的环境里,这两种动物明显有着比马匹更加出色的适应力,它们同样的身强力壮、耐寒抗冻,甚至在冰原上更加的敏捷和灵活,所以在雪域被大量地运用在了生活和军事上,本来伊宫和她的使团成员中有大约一半人平时惯乘的不是鹿而是狼,但是基于这次出使瑶州有着和平与亲近的意图,于是所有人这才将坐骑统一换成了寓意更加温和及祥瑞的白鹿。
于是,现在临京冬郊的马场上,一队鹿骑驶来,惹人纷纷侧目。
尽管眼下被无数人指着自己的坐骑啧啧议论,但此刻伊宫却觉得能同时见到这么多匹马那才是胜事,便东看看西看看,偶尔还和身边的同伴讨论几句。
陪同着雪域使团一道前来的许从善是瑶州礼宾司的一名官员,三十来岁,有着一副圆乎乎、矮矮胖胖的身材,论谁都看不出他也是一名骑得了烈马开得了硬弓的好汉,这时侯看到身边纵马驰骋龙精虎猛的瑶州儿女,不由欣慰地直点头。
“瑶州儿女果然英武!”伊宫骑着白鹿,看着远近御马娴熟、英姿勃勃的少男少女,口中不吝赞美。
“哪里哪里!伊宫大人谬赞了!”李从善嘴上自谦,心里却笑得欢。
见这圆圆胖胖的官员如此道,伊宫也是一笑,跟着道:“听闻李大人的公子今年刚满十四岁,却已能跃马开弓,想必不出几年便又是一位少年英雄。”
“哈哈!犬子那些微末本事,不过玩闹而已,玩闹而已,当不得如此称呼,当不得如此称呼。”听到使节大人对爱子的称赞,李从善虽然两手不断挥摆表示谦辞,但最后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脸上也是红光满面,怎么掩盖不住。
礼宾司的官吏这几天尽职尽责把雪域使团照顾得非常好,伊宫心里也是感激,现在看对方的大人笑得这么开心,正要投其所好再说几句,却被一阵急来的马蹄声打断。
“快!快!给我冲!她们要追上来了!”
声音从后边传来,众人扭头望去,只见一溜黑影急来,为首的几匹快马,座上骑士都是男子,跑在最前边那一个一边打马飞奔一边着急地大喊。
紧随其后的则是几名女子,个个马术精湛,衔尾若飞。
再后边还有一群混杂着男男女女的团队,个个都毫不相让,手中的马鞭飞扬,鼓足劲儿往前赶。
“好像是在赛马吧。”许从善支起胖乎乎的手看了一眼,推测道。然后突然眼皮一跳,发现来的人马当中有好些都是临京城里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尤其是那几个快要追到最前边的少女,那更是临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角色。
“李大人,来的都是何人啊?我看他们坐下的神驹不凡,骑术也很高超,想必都是名门之后吧。”伊宫眼力很好,即使隔着百步距离也能看清来者和奔马,她见那些骑士衣着考究,马匹也是万里挑一,便知道他们绝不会是普通的身份。
听到使节询问,李从善答道:“这些才真是我瑶州年轻一辈里出类拔萃的人物,其他的先且不说,请看那领头的女子,乃是我瑶州世家高族孙家的大小姐,而与她并驾齐驱的是她的二妹,也是我瑶州皇家的长公主。”
“天子亲族啊……”伊宫看着这对人马从旁边追逐而过,那几名女子已经超越了领先的骑士,这才感叹道。
“是的,我瑶州这一代皇家亲室里虽无男儿,但是孙家大小姐和长公主哪个又不是尤胜须眉的天之骄女,便是临京最挑剔的学士,对她们也是挑不出半点不是的。”李从善望着渐渐远去的队伍,言语里满是恭敬,那两个女子虽然不是男儿,但是这些年的所做所为,早就折服了所有人,也同样成为了瑶州男儿们心中的骄傲。
伊宫刚才夸赞瑶州儿女时,李从善即使心里暗喜但是表面上还会一番谦虚,可是现在却毫不吝惜地推崇两名女子,或许对于这样的反差很多人会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伊宫却很容易就接受了,因为在雪域那个辽远的国度里,君临天下的也是一名女子。
甚至连同她那三个同为女官的姐妹,还有她自己,都是这样的女子。
孙冉和萧蔓一前一后奔入马场,同时表明胜负已分,不过她们好像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带着后边一线拉开的队伍继续风风火火朝前飞奔,只一阵风的功夫就跑得很远不见踪影了。
目送着队伍消失,李从善回过头来,对伊宫道:“天色渐渐明朗,待会儿来得人只怕会越来越多,我看伊宫大人,不如我们现在就到靶场去吧。”
“一切全凭李大人安排,不过……”伊宫点了点头,芊芊玉手指着刚才马匹飞驰经过的方向:
“那里好像有个少年被落下了……”